“小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碎玉轩的一众人站在一旁，众人都将目光投射到甄嬛正在做的事情上，院子里的树叶现在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看起来像是死了。
但是春天一到，树又会长出新的绿叶，开启又一轮新生。
此时甄嬛脚边放着很多书，那是她从自己众多书籍之中整理出来。
“小主平日里最爱书，怎么今日反倒是要烧毁了？”
流朱跟浣碧站在一块，“莫不是瞧着天气冷了，烧些书来取暖？”她想了半天，只想出来这么一个理由。
浣碧心比较细，她注意到甄嬛挑选出来的书似乎都是有规律的，“别胡说，再冷小主也不会烧书取暖，再说现在咱们碎玉轩又不缺炭火。”
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有些觉得冷，两个人都不由得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哈上一口气暖和暖和。
“你在这里看吧，我去给小主灌个汤婆子。”
现在正是晚上，白天烧书难免会起烟，会引起人注意，实在不太好，于是甄嬛改为了晚上烧。
“小主，奴婢看您烧的这些书大多都是什么《女诫》《内训》《女论语》《女儿经》《女范捷录》，这是何意啊？”
崔瑾汐走到了甄嬛身边，看着她将手里的书一页一页撕下来慢慢投入火堆里。
甄嬛脚边是书籍，另一边则是一个碳炉子，用来装烧完的灰烬。
火光四散开来，甄嬛盯着燃起来的火苗，心中更多是一种畅快。
“瑾汐，你看一下这些书中的内容，你可喜欢？”
甄嬛将刚刚随手撕下的那一页递给了崔瑾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崔瑾汐接过以后，借着廊下的烛光看了起来。
“妇人既嫁致孝于舅姑，舅姑者同于父母尊儗于天地善事者在致敬，致敬则严在致爱......”
崔瑾汐拿到那一页纸读了起来，“这话是说女子出嫁之后要对公婆孝顺和敬爱，公婆的命令要恭恭敬敬地领受...”
“可是瑾汐，这其中的条条框框约束的从来就只有女子，这又是为何？”
“小主，这......”
崔瑾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时代铸就这些东西，她也不曾嫁过人服侍过公婆，不明白甄嬛何出此言。
“我今日就在想，女子不能科考，不能为官，不能参政，不能有野心，男人却能，你看书中所言的这些东西，哪一条何曾要男子向我们这一般。”
“若非父亲是言官，我只怕连书籍都触碰不到，那若是那些无法为官的父母呢？他们的女儿又该如何？女子不能入学堂，却要遵守男子制定下的规则。”
“要不知礼的人守礼比让知礼的人守礼简单太多了，知礼就会问为什么，不知之人反而最守礼，然后再有这些人去约束去管教不知礼之人，这就是女子的路吗？”
“小主，奴婢陪着你一起烧吧。”
“我也来。”
站在一旁的浣碧听着甄嬛说话，她虽是一知半解，但是心中却有一股子冲动。
“小主，我也要一起。”流朱将灌好的汤婆子塞进了甄嬛怀里，然后高高兴兴的跟着一起撕一起烧。
“古有秦始皇焚书，今有咱们焚书，何尝不是博古通今呢。”
甄嬛拿着一本书慢慢撕着，也一边说着，“小主，秦始皇为什么焚书？”流朱不知道秦始皇为什么焚书，就像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焚书一样。
“流朱，你看这是什么？”
甄嬛将手中的丝帕摊开放在手中，让其余三个人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这不就是手帕吗？”
“手巾。”
“手绢。”
三个人给出了三种答案，虽说都是同一种东西，但是每个人叫法上还是有一些差异。
“你们都错了，这是丝线。”
“你看，你们三个人对同一个东西的叫法和我都不一样对不对？”
“那我若是非要纠正你们跟我说这是丝线，你们也有可能不愿意，又或者仅仅只是表面上愿意。”
接着甄嬛将手中的手帕丢进了火堆之中，“现在东西没了，我说我手里刚刚拿的就是丝线，现在你们没有办法反驳我了，因为东西没了。”
“我知道了小主，我们如果要认同你，就得将原有的东西毁掉，这样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只能认同对不对？”
“意思上差不多了。”
浣碧想了想又问道，“小主，那我们现在焚书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再被蒙蔽，秦始皇焚书是为统一思想，我们焚书则是为了解放思想。”
甄嬛说完看向了崔瑾汐，“瑾汐，你在想什么？”甄嬛手上动作一直没有停下。
“奴婢在想小主说的话，小主说我们焚书是为了解放思想，解放完之后呢？”
崔瑾汐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撕得书叫《女儿经》，借着烛光看上去，那些字仿若跳动在她的眼前。
——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勤梳洗，爱干净，
——学针线，莫懒身，父母骂，莫作声，哥嫂前，请教训，火烛事，要小心，
——穿衣裳，旧如新，做茶饭，要洁净，凡笑语，莫高声，人传话，不要听，
——出嫁后，公姑敬，丈夫穷，莫生镇，夫子贵，莫骄矜，出仕日，劝清政，
......
好长好长的一本书，一本书只有一个句号，那一个句号不是这一本书完了，而是一个女子一生完了。
“解放之后，树立新的思想，先前的思想是别人替我们树立的，之后的则由我们自己树立。”
“小主，我们为何不直接丢进去烧，就像这样。”
流朱直接将一整本书丢进了火堆，书刚一进去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烧着，火焰在刚丢进去的那一刹那稍有熄灭，接着就以更加迅速的方式吞咽了一整本书。
“或许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吧。”
甄嬛手中的那一本书已经撕了大半，只剩下缝制的部分还留有一点残余，证明那一页曾经存在过。
“我不知道对错，但既然是小主的选择，那我就一定会跟着做。”流朱蹲在火盆边，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火堆，避免发生爆炸，火光照着她的脸，说出话比火焰还温暖。
“我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小主做的决定，那我就一定跟着。”
浣碧同样将书直接丢进了火盆里面，不再撕扯，干脆决断。
甄嬛和瑾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所感，将书丢进了火盆，没一会就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