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后,街道清晨还未完全苏醒,阳光斜斜洒下。
沈初棠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走着,像是走在某种透明的水底,整个人都被思绪包裹着。
直到一阵烘焙的香气钻入鼻尖,她才停下。
那是一家贝果店,招牌是温柔的米黄色。
她站在门前愣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恍惚。
好像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店内温暖明亮,空气中浮动着烘焙的甜味。
她推门而入,头上铃铛轻响。
“您好,需要点什么?”柜台后的小姑娘声音轻快,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沈初棠恍然发现,这好像是小时候来过的一家贝果店,只是经过翻新,看着有些陌生。
小时候,她因为很喜欢贝果,每次下学都要去买。当时在店里的,还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看着很慈祥。
沈初棠没看菜单,轻声问:“还有鸡蛋卷芝士的吗?”
女孩一愣,笑着点头:“您是老客人吧?这口味只有我们家做,现点现烤,您稍等一下。”
沈初棠点点头,走向靠窗的吧台,坐了下来。
阳光透进来,洒在木质桌面。一旁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和便利贴,色彩斑斓,有些已经褪色,像某种凝固的时光。
她视线缓缓扫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暗恋陆询那阵子,好像也在这儿写过愿望。
找了好一会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她看见了一张小熊便利贴。
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希望陆询能只喜欢我一个。】
字迹的旁边还画了一个爱心。
沈初棠看着那句稚气又羞耻的话,轻轻笑出声来。
她本想伸手将它摘下,却在下一秒,看到旁边贴着另一张一模一样的便利贴。
上面,仅一个字。
【好。】
她怔住了。
那是陆询的字,她再清楚不过。
她呼吸一窒,缓缓转头,才发现整面墙上,竟密密麻麻贴着许多张小熊便利贴。
有的泛黄,有的尚新,每一张都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藏着那个名字。
【今天不该惹她生气。】
【她生日快到了,要记得买贝果。】
【要去执行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会想我吗?】
【为什么,不能选择我一次。】
【......】
从最上面到最下方,不下三十张。
她读着,指尖不知何时颤抖起来,泪水悄然坠落,模糊了眼前世界。
她向来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可只要关于陆询的事,就像心里有个旧伤口,从未真正结痂,轻轻一碰就血肉模糊。
“小姑娘,你的早餐来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熟悉的苍老语调。
她抬头,看到一只托盘搁在桌上,贝果的香气里夹着咖啡的热意。
托盘旁,是一只苍老而稳重的手。
她怔了怔,迟疑开口:“您是……当年的那位老爷爷吗?”
店主微微一愣,细细看她:“你是……?”
沈初棠站起身,走向柜台,笑着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丑丑的瓷娃娃:“我以前送过您那个,当作搬家的告别礼物,您还记得吗?”
老人眯起眼看了几秒,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棠棠?真的是你?”
“嗯。”她轻声应,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意。
所有幼时的记忆,似乎在一瞬间被全部勾起。
老店主笑着拉住她的手:“都这么大了……那会儿你总爱跑来,嘴里喊着要加芝士、不要胡椒,我都记得。对了,和你总是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呢?”
“您是说……陆询?”
“对,就是他。”老人眼中浮出感慨,“你走后,他反倒常来了。一个人坐你们常坐的位子,点你爱吃的那一款。几次我问他是不是想你了,他不说话。”
沈初棠怔住。
“不过有一次,他忽然问我一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快疯了,要怎么样才能克制?”
沈初棠微怔,指节下意识收紧。
老人还在回忆,语气温和:“我跟他说,可以多做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或者,按照心理学上说的,给自己设个禁制暗示?”
“然后呢?”
“过了两天,他手上就戴了根红色的编织绳。我问他,那是你的禁制吗?他说是。”
老人的语气轻缓,却像一根细针,缓缓扎进沈初棠的心口。
“我猜,他是真的很努力想克制。那孩子,心里压着的东西太重了……”
沈初棠没有作声,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她不知道,在她和别人谈恋爱、吵架、分手时,他是怎么一声不吭地,把情绪掖进那些便利贴、一根红绳里。
但他却始终没有逼她,没有打扰她的选择,却用一整面墙的克制和思念,偷偷地陪着她长大。
她忽然站起身,眼眶止不住发红。
“爷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店主微笑点头:“好,慢走啊,有空常来。”
沈初棠匆匆拿起包,推门而出。
风从门缝灌进来,店主目送她离去,目光落在那面便利贴墙最上方的一张。
那是很多年前挂上的一张,虽然泛黄,却贴得很整齐。
上面写着——
【比我命还要重要的女孩,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