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谊不仅仅在陈青山家。
屯子里不少人家都和借住的官兵、技术员相处愉快。
甚至没活多久,还真有好事发生。
勘探队一个模样斯文的年轻技术员,借住沈三爷家时,竟和他家大孙女看对了眼,俩人悄悄谈起了对象。
连队里一个排长,在帮刘绍根家修屋顶时,被刘绍根那泼辣能干的妹子大胆地递了碗热姜汤。
后来一来二去,听说也谈上了!
屯里悄悄流传着这些“军民一家亲”的佳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当初的新鲜感和最初的喧闹渐渐沉淀下来。
屯里人习惯了营地的探照灯光,习惯了穿着工装扛着仪器进进出出的技术员,也习惯了身边多了些穿绿军装的身影。
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常态。
这天上午,天气晴好。
屯北头的一块向阳坡地,高大山正领着大伙在翻地垒埂,准备种春土豆。
“大山哥,”
胜利一边撒着粪肥,一边抬头问前面领头的高大山。
“这都过去小半个月了,那林子里的活儿……有眉目没?还找着呢?”
他指的是地堡搜查工作。
高大山停下镐,抹了把汗,回头道:“有!听说又发现了好几个!”
“啥?又发现好几个?”铁蛋惊讶地抬起头。
“嗯!”
高大山点点头,“听孙局长闲聊时提过一嘴,说王工他们用那些洋机器探的,有反应的点不止一处。”
“有的地方挖开了,确实是小鬼子的地堡,有的像是弹药库,有的像是小型的屯兵点,规模比咱们发现的那个小点,但相连的迹象挺明显。”
“听孙局长他们的意思,好像比之前预想的数量还多,分布的范围也大,这搜查清理的工作,怕是要持续更长时间了。”
“我的乖乖!”
铁蛋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咱们祖祖辈辈在这山里打滚儿,也没见着过啊!这些小鬼子属耗子的?打洞打得这么深这么隐蔽?”
高大山解释道:“我问过王工他们技术员。他们说,鬼子当年投降撤走的时候,不甘心得很,还做着‘卷土重来’的春秋大梦呢!”
“这些地堡和仓库,都是他们撤退前精心隐藏好的,里面封存了不少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反扑回来。”
“所以选的地方都特别刁钻,入口伪装得跟天然的一样,有些还故意弄塌方堵住了。”
“要不是他们有专门的探测仪器,光靠咱们肉眼找,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发现。”
众人闻言,方才恍然大悟。
“呸!狗日的小鬼子,做他娘的黄粱美梦!”
前进狠狠啐了一口,“还想着反扑?骨头渣子都烂透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留着,留着好啊!给咱们做嫁衣了呗!”
众人想起小鬼子的痴心妄想,反倒被咱们发现,都开始纷纷调侃起来。
田间的气氛一时轻松欢快。
然而,在一片笑声中,却响起了一声不和谐的冷哼。
“哼!发现了又有啥用?”
刘老三撇着嘴,一脸的牢骚,“又没见着给咱鸡毛钱的好处!还天天把山封得跟铁桶似的,现在连个兔子都打不着了!”
“以前好歹还能弄点野味打打牙祭,现在可好,嘴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
陈青山看向高大山,低声问:“三叔这是又咋了?前两天他不还满屯子吆喝着要继续找‘金矿’吗?怎么现在这么大怨气?”
高大山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笑道:“嗨!还不是心思落空了呗!”
“刚开始几天,孙局长他们还组织屯里熟悉地形的人一起进山帮忙指路,老三也去了,还想着能再撞上大运。”
“后来人家专业的探测队带着设备来了,部队也驻扎到位了,哪还用得着咱们这些‘业余’的漫山遍野瞎找?”
“指挥统一,分工明确,老三他们这些临时帮忙的,自然就用不上了。”
“活儿没了,他预想中的‘二次奖金’也泡了汤,再加上封山禁猎,他攒的那点私房钱买了高价烟酒,这不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撒呗!”
“噗——”
铁蛋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老三叔,合着你是嫌人家挡了你发财的路啊?”
胜利也乐了:“我的三叔啊!那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你还想天天有啊?美得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留情地打趣着刘老三。
刘老三被戳破了心思,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挥舞着耙子。
“滚犊子!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懂个屁!老子那是为屯里人打抱不平!打抱不平懂不懂!”
他这副跳脚的样子,更引得众人哄笑不已。
陈青山摇着头,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他弯下腰,继续手里的活计,把翻开的土块仔细敲碎、压实。
耳边,是刘老三被众人打趣得吱哇乱叫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身后田埂上传来一个带着明显川音的声音:
“青山哥!青山哥!”
陈青山停下手中的耙子,直起腰回头望去。
只见穿着绿军装的李文斌正沿着田埂小走过来。
他跑到近前,冲着田里的一众人腼腆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目光主要还是落在陈青山身上。
“文斌?今儿个收工这么早?”
陈青山有些意外,看了看日头,还没到晌午。
“嗯!”
李文斌点点头,喘匀了气,习惯性地扶了扶头上端正的军帽。
“今天的探测任务在那个…那个叫鹰嘴崖的地方,离屯子近,数据采集完得早,王工他们就让我们先撤回来整理内务了。”
“哦,那挺好,省得跑远路了。”
陈青山随口应着,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儿。
然而过了一会儿,李文斌还在田埂上站着,似乎想说什么。
陈青山看出,他的样子不像只是路过打招呼。
看了看周围人多,他觉得李文斌应该是怕生。
于是便放下耙子,几步跨上田埂,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找我有事?是不是家里有啥事?”
“不是的不是的!”
李文斌连忙摆手,“家里…家里都好,婶子还让我晚上回去吃她刚腌的咸菜呢。”
“那……你是?”
陈青山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年轻战士,心里更纳闷了。
看这边俩人嘀嘀咕咕,也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和嘴上的玩笑,好奇地瞅着。
“青山哥,”
李文斌看了看田里高大山、铁蛋他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陈青山能听见。
“那个,你能不能跟我来这边一趟。”
“我…我有件事,想…想请教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