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黄河,商队的行进速度突然慢下来。道路湿滑难行,偶尔还飘起大雪,风呼呼的刮,就没停过。导致商队速度骤降,原本一日五六十里的速度,过河后就只剩一日二十多里。比乌龟爬也快不了许多。最大的问题是,以这样的速度行进,商队所携带的粮草物资,很难坚持到邺城。官道周边的村庄,又很难收集到足够的粮草,这让周晨很是头疼。只好派斥候队先行,收集粮草,为大队人马开道。
这日半晚,行至清河郡治所清阳县,商队停下来补给,终于得以喘息。连日赶路,商队众人皆是身心俱疲,周晨打算修整一日再上路。于是吩咐下去:
“加紧修整,检查行囊,该出货的出货,采买的采买。修整两日,两日后寅时三刻点卯,过了寅时,一概不候。各家商户,看顾自家儿郎,莫要惹出事端。”
得了周晨首肯,各家商户,迅速四散开去。卸货的卸货,安顿牲口的安顿牲口,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吵吵闹闹,直到天黑。而后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寻乐子去。
突然来一支如此庞大的商队,清阳县令也吓得不清,连忙遣心腹之人前来盘问。周晨抛了个钱袋过去,将来历与目的说明,也就打发过去。来人掂了掂钱袋,听闻周晨身份,恭恭敬敬的拱手退去。安顿好众人,周晨松口气,找了个歇脚的地方,打盆热水,美美的泡脚。陶应看他一脸享受,也想要泡,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精贵少爷,从未自己打过热水,只能厚着脸皮要一起泡。被冻得麻木的双脚,泡在温暖的水中,实在舒服。所以当陶应想要蹭水时,几乎都不用商量,立马被周晨拒绝。惹得陶应破口大骂。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周无尘,我带着护卫,爬冰卧雪的跟你走河北。现在身心俱疲,要蹭你点热水,你都不肯。良心被狗吃了。”
说着就要上来掐周晨脖子。周晨泡着脚,舍不得热水,只能缩着脖子任他掐。李虹见东家被陶应欺负,冲上来就推,推不动就拿头顶,如牛一般,将陶应顶开。陶应怕将他摔伤,只能任他顶着后退,心里又不忿。
“嘿,你这小崽子,枉我平日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这么向这王八蛋。”
陶应一手指着周晨,看他咧嘴笑的样子,更加不忿。李虹怒目瞪着陶应,大声嚷嚷着:
“不许骂我们东家。”
陶应被他那认真如牛犊子般的神情逗乐的。
“你就半点看不出来,我跟你们东家是在逗乐么?”
“不管你在做什么,就是不许骂东家。”
陶应又好气又好笑,瞪着周晨笑骂道:
“你倒是没白养他们,懂得感恩,知道护主。”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对你好。”
就在这时,葛亮端着一盆水,跨进门来,看着陶应道:
“陶大哥,我帮你打了水,你来这里泡吧。”
陶应心中一暖,在葛亮粉嫩的脸上捏了捏,夸奖道:
“还是咱们小亮聪明懂事,不像这个小白眼狼。”
说完还冲着李虹翻了个白眼,李虹回给他一声‘哼’。
就在众人嬉闹时,门外一个伙计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喘着气的禀报道:
“不好啦,周县长、陶公子。咱们商队的人,在青楼和人打起来了。”
原本还在斗嘴的众人,顿时闭嘴,看向报信的伙计,周晨开口问道:
“哪家的人,和什么人起的冲突,为什么起冲突?你们商户主事的人可在?”
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一般砸向报信的伙计。伙计是个机灵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番。连日风雪不停的赶路,人乏马困,今日得闲,李家主事就想去窑子里放松放松。结果与人看上同一个女人,起了争执,就被打了。听伙计讲完,周晨知道了事情大概,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就这么点放松的时间,都管不住胯下那二两肉,实在可恼可恨。解散之前,自己还特意强调,莫要惹事,转眼就给自己惹麻烦。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周晨心忧。也顾不得擦脚,囫囵的穿上靴子,交代狗子看好货物,点起几个家丁,由那报信的伙计引路,往青楼而去。
这群不省心的家伙,好不容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休息,不好好休息,偏要去那种地方消遣,真可恨。
陶应也在心中暗骂,才接的热水,还没泡一小会,就被这破事打断,可恼。可惜了好好的一盆水。陶应没他那般急切,擦干脚,穿好靴,牵起葛亮,不疾不徐的跟着。
夜幕之下,华灯初上。一座三层小楼,如同暗夜明珠,熠熠生辉。葛亮伸手指着问:
“那就是青楼么?好漂亮啊,也不是青色呀,它做什么买卖的?”
“它呀,是个寻开心的地方,它只卖笑,再不卖其他。”
葛亮挠头,有些不懂。寻开心卖笑的地方,不应该很好么?周大哥为何还生气?陶应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以后你就懂了。
周晨领着人来到楼下,楼内的斗殴已停。李氏族人被打得趴一地,为首的主事还被对方踩在脚下教训。
“臭要饭的,敢跟老子抢女人,活腻歪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就你们这几瓣烂蒜,还敢跟某横,真不知死字如何写么?”
李主事再无抢人之时的硬气,趴在地上哀嚎求饶。
“某有眼不识泰山,求兄弟高抬贵手,别打了。”
可越求饶,打的人越兴奋,下手更重。直到周晨一声怒喝‘住手’,施暴者这才停手回头,看向周晨。
“哟呵,这是搬救兵来了。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若这个闲事我非管不可呢?”
对方一挥手,呼啦啦的冲出来十多人,将周晨几人围住。不过周晨也不是单枪匹马,身后也是跟着七八个家丁的。只听的周晨一声大喝‘列阵’,所有家丁迅速围成一圈,摆开阵势,将周晨护在中间。
一见这阵势,张世平眉头一挑,收起轻视之心,换了副面孔。
“在下清河张世平,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张世平边攀谈边打量。突然冒出来的这群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煞气。所列阵势,如千军万马,岿然不动,气势之强,生平仅见,绝不是地上那群怂货可比。看他们视死如归的神情,这些人定都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百战老兵,同这样的人对敌,自己虽不怕,但不惹为好。
周晨皱了皱眉,不知道眼前的张世平变脸为什么这么快。
“琅琊周无尘。”
这些都是你的人?张世平指着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伙计。
“是,他们是我商队中的商户。”
“你们也是跑商的?”
周晨听出了他话中的一个也字,不由又将其打量。一身深蓝的束腰长袍,留着八字须,双眼骨碌碌的转动,透着精明的光。看这样子,确实也像个商人。
“是,我们是从徐州过河北跑商的。”
“徐州来的?你们怎么过的黄河?”
周晨愣了一下,过黄河还有何说法不成?也没当回事,实事求是的答道:
“黄河已结冰,直接从河面过便可。”
张世平点头,称难怪。
周晨不解,请教道:
“可是有何说法?”
“黄河南北的商路早断了。因为黄河两岸各个渡口早被官兵控制,收取重税。从渡口过河,河两岸渡口都要交税,跑一趟商,所赚银钱还不够交税,所以商路断绝。你们还敢在黄河两岸行商,真是无知无畏。”
原来如此。周晨并不知道,但这事开阳的几大家族应该清楚的,如何也没说?周晨回头,看向地面弓成虾米的李主事。李主事面如白纸,似乎伤得挺重,没空顾忌周晨投去的目光。周晨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询问这些事情。只好让人将李家的人架起,看向张世平。
“这些伙计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张大哥,也得了教训,不知可否容某带回去,找大夫看看。”
张世平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连忙回道:
“自然,周兄弟请便,医药费算某的。”
周晨摆摆手,否定他赔偿医药费的提议。然后示意家丁们扶着李家伙计回去。
张世平见着周晨带着的那些人,心中意动,想要与他结交,于是也跟着。
“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周兄弟留个联系地址,明日我登门拜访,给这些受伤的兄弟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