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晴艺花店的橱窗，在暗房门口投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线。苏婷踮着脚尖，像只偷腥的猫一样溜进这个平时被严格禁止进入的圣地。她手里攥着的柠檬味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眼前的景象让她连糖纸都忘了撕。
\"我的老天鹅啊......\"
整面墙都是沈艺的侧脸。不是那种正经的商务照，而是生活中最不经意的瞬间：他低头闻一朵玫瑰时微微皱起的鼻梁，清晨刮胡子漏掉的一小撮胡茬，甚至还有他打哈欠时露出的那颗从来不让别人看的后槽牙填充物。每张照片右下角都用铅笔标注着日期，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十四年前。
\"这张......\"苏婷颤抖着手指碰了碰泛黄的老照片，\"姐夫大学时期就这么帅了？\"
照片里的沈艺站在辩论台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但最让苏婷震惊的是，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扎着马尾的苏晴正趴在观众席第一排记笔记，发梢上沾着不知道从哪飘来的彩带碎屑。
暗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苏婷手里的棒棒糖终于英勇就义，在地板上滚出老远。
\"我允许你进来了吗？\"林晚亭倚在门框上，脖子上挂着那台从不离身的徕卡相机。晨光在她变色镜片上跳跃，让人看不清眼神。
\"这这这是犯罪证据！\"苏婷梗着脖子，指着满墙的\"沈艺侧脸合集\"，\"我要告诉我姐！\"
林晚亭慢悠悠地取下相机，对着惊慌失措的苏婷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后，她才开口：\"告诉你姐什么？她老公很上镜？\"
\"你暗恋我姐夫！\"苏婷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三十八张偷拍照！这放在哪个国家都够判刑了！\"
林晚亭突然笑了。她取下眼镜擦了擦，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小侦探，你数错了。\"她走向最角落的一个牛皮纸信封，\"是三十九张。\"
信封里滑出的照片让苏婷瞪大了眼睛——年轻的沈艺站在雨中的公交站台，而玻璃倒影里，举着伞的苏晴正在偷瞄他。照片日期比墙上的任何一张都要早。
\"2008年10月17日，\"林晚亭轻声说，\"我第一次发现我的镜头会自己找人。\"
苏婷的嘴巴张成了o型：\"所以你不是......\"
\"我是个摄影师。\"林晚亭把照片重新塞回信封，\"而摄影师最恨两件事：一是有人乱动她的暗房，二是有人误解她的艺术。\"
楼下传来苏晴的声音：\"婷婷？你又偷我口红了吗？\"
苏婷慌乱中碰倒了显影液架子，紫色液体在地板上蔓延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极了沈艺那张打哈欠照片里的后槽牙填充物。
\"现在，\"林晚亭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扔给她，\"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清理现场然后永远闭嘴，要么我现在就把你上周藏在花盆底的烟拿出来给你姐看。\"
苏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拖把：\"我选c！我要当你摄影助理！\"
林晚亭的镜头对准她滑稽的姿势：\"成交。\"
当苏晴推开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她妹妹正卖力地擦拭地板，林晚亭在整理照片墙，而满墙沈艺的侧脸照片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苏婷顶着鸡窝头、叼着棒棒糖的糗照。
\"你们......\"苏晴的目光在照片墙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
林晚亭头也不回：\"2009年高校辩论赛，你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她顿了顿，\"吃了三包小熊软糖。\"
苏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那天我牙疼。\"
\"因为你前晚偷偷吃了沈艺送来的巧克力，\"林晚亭转过身，\"虽然那盒巧克力本来是要送给你室友的。\"
苏晴突然笑了：\"你连这都知道？\"
\"摄影师的本能。\"林晚亭举起相机，捕捉到苏晴嘴角那个转瞬即逝的酒窝，\"我的镜头总是先找到故事，再发现主角。\"
苏婷趴在地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前情提要。她刚想开口，却看见苏晴走向那面照片墙，手指轻轻抚过沈艺的每一道轮廓线。
\"这张，\"苏晴指着其中一张，\"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把红酒洒在了白衬衫上。\"
\"这张是我们吵架，他躲在花房抽烟，其实根本不会抽，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张......\"她的手指突然停在一张模糊的背影照上，\"这不是沈艺。\"
林晚亭的镜头盖\"啪\"地掉在地上。
照片里是个穿白裙的背影，站在沈艺和苏晴的婚礼现场最边缘的位置。苏婷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那个背影手里拿着一台和林晚亭一模一样的相机。
\"那是我姐。\"林晚亭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雇我拍沈艺的大学生活，结果婚礼那天不请自来。\"她取下那张照片，\"这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镜头里。\"
暗房陷入沉默，只有显影液滴落的声音。苏婷突然觉得嘴里的棒棒糖索然无味。
\"所以这些照片......\"她小声问。
\"是时间。\"林晚亭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是某个傻瓜从不敢说出口的暗恋，是某个白痴后知后觉的深情，是......\"她的目光扫过苏晴，\"某个摄影师多管闲事的职业病。\"
苏晴突然伸手，从林晚亭的相机包里抽出一张藏得很深的底片。对着灯光，她看到年轻的自己正在图书馆打瞌睡，而照片角落里，沈艺的侧脸在书架间若隐若现。
\"这张你从来没洗出来过。\"苏晴说。
林晚亭夺回底片：\"因为构图太差。\"
楼下传来沈艺的喊声：\"有人看到我的领带了吗？就是那条蓝色......\"
三个女人同时叹了口气。苏婷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每天早上的'我的领带在哪'连续剧。\"
苏晴转身走向门口，突然回头：\"晚亭。\"
\"嗯？\"
\"谢谢你拍下这些。\"她的眼睛在暗房的红灯下闪闪发亮，\"尤其是那些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瞬间。\"
林晚亭摆弄着相机，假装没听见。等苏晴的脚步声消失后，她才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赫然是十八岁的苏晴和沈艺——他们在不同的位置，看向不同的方向，却在同一束阳光下。
\"傻瓜。\"她对着照片轻声说，\"我拍的从来都是爱情啊。\"
苏婷突然从她肩膀后面冒出来：\"哇哦！这构图绝了！等等......\"她眯起眼睛，\"这张是不是在姐夫办公桌玻璃板底下压着的那张？\"
林晚亭\"啪\"地合上相册：\"今天的摄影课到此结束。\"
\"喂！你答应教我构图的！\"
\"明天。\"
\"骗人！你上次也说......\"
楼下的争吵声隐约传来，沈艺似乎终于找到了他的蓝领带——在冰箱的蔬菜保鲜层里。阳光穿过花店的玻璃门，在暗房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年辩论赛飘落的彩带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