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窗，在收银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晴正用橡皮筋把一叠纸币捆好，纸币边缘有些卷曲，像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旧书页。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指甲上镶着精致的水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早上好，我想要那束进口郁金香。\"女孩指着冷藏柜里包装精美的花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似乎已经准备好扫码支付。
苏晴微笑着取出花束，手指灵巧地系上丝带。\"一共是328元。\"她说着，习惯性地拉开收银台的抽屉，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女孩盯着苏晴从抽屉里取出现金的动作，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你们...不支持扫码支付吗？\"她犹豫地问道，水钻指甲悬在手机支付界面上方。
\"当然支持。\"苏晴指向柜台角落那个略显陈旧的二维码立牌，\"但您刚才说要现金支付。\"
\"哦对...\"女孩尴尬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耳边的碎发，\"我只是...现在用现金的人实在太少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她从精致的小钱包里抽出三张百元钞票，动作生疏得像是第一次使用纸币。
苏晴接过钱，手指熟练地捻开找零。72元，一张50，一张20，两个1元硬币。她把找零递给女孩时，注意到对方盯着硬币看的眼神，就像在看博物馆里的文物。
风铃再次响起，林晚亭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相机包斜挎在肩上，脖子上挂着的徕卡相机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哇哦，\"她举起相机，镜头对准苏晴手中的钞票，\"21世纪现金交易现场实录，这画面值得珍藏。\"
快门声响起的同时，苏晴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早安，林大摄影师。今天又要拍什么'濒危物种'？\"
\"当然是记录即将消失的传统支付方式。\"林晚亭调整着相机参数，镜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你知道吗，现在有些00后连钞票上的防伪线是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女孩的脸微微泛红，匆忙收起找零，连硬币都来不及数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花店，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
\"又一个被你吓跑的顾客。\"苏晴摇摇头，把收银机里的纸币整理平整。
\"别冤枉我，\"林晚亭从展示架上拿起一支玫瑰把玩，\"明明是被你的'复古支付方式'吓到的。\"她突然凑近，玫瑰轻轻扫过苏晴的脸颊，\"说真的，你该不会还在用算盘记账吧？\"
\"用计算器。\"苏晴拍开那支调皮的玫瑰，\"而且精确到分。\"
\"多么感人的工匠精神。\"林晚亭按下快门，捕捉苏晴整理钞票时专注的侧脸，\"这张可以叫《最后的现金守卫者》。\"
\"随你怎么说。\"苏晴把最后一叠钞票放进抽屉，\"至少我不会因为手机没电就买不了东西。\"
\"说到这个，\"林晚亭从相机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皮质钱包，\"猜猜里面装了什么？\"
苏晴挑眉：\"总不会是现金吧？\"
\"聪明！\"林晚亭像变魔术一样打开钱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为了融入你的世界，我特意去银行取的。柜员看我的眼神就像我在抢银行。\"
苏晴忍不住笑出声：\"欢迎来到原始社会。\"
\"不过...\"林晚亭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靠近，\"你能教我怎么辨别假钞吗？我听说要看水印什么的？\"
苏晴拿起一张钞票，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首先看这个位置...\"她的讲解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喂？花店。\"苏晴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变得困惑，\"什么？不能找开？...是的，我确定...好吧。\"
挂断电话，她叹了口气：\"咖啡店说找不开五百块。\"
林晚亭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原始社会探险要开始了。\"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咖啡店的柜台前，年轻的咖啡师一脸为难地推回那张五百元钞票：\"真的很抱歉，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额的现金了。现在连银行都不太愿意给这种大钞。\"
排在后面的西装男士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仿佛在计算被浪费的每一秒时间。
林晚亭晃了晃手机：\"要不要我帮你扫？算你欠我个人情。\"
\"不用。\"苏晴从钱包深处挖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在柜台上排开：一张二十，一张十块，五个一块硬币，两个五毛。她像玩拼图一样把它们组合起来，\"刚好三十七。\"
咖啡师如释重负地收下零钱，递给苏晴一杯拿铁。转身离开时，苏晴敏锐地听到身后咖啡师小声对同事说：\"穿这么体面还用现金，该不会是洗钱的吧...\"
林晚亭像幽灵般贴过来，相机镜头对准苏晴抽搐的嘴角：\"这张可以命名为《被数字时代抛弃的侧脸》。\"
\"闭嘴。\"苏晴啜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
\"说真的，\"林晚亭突然正经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坚持用现金？别告诉我是为了逃税。\"
苏晴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个人都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现金...\"她轻轻晃动手中的杯子，\"能让我确切地知道钱花在哪里，还剩多少。每一笔交易都有实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钱包，\"不像那些数字，刷一下就没了，连个响都听不见。\"
林晚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相机悄悄对准苏晴的侧脸：\"多么诗意的理由。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收银机是老朋友'之类的。\"
\"那个老家伙确实陪了我七年。\"苏晴微笑，\"修了三次，比某些婚姻还持久。\"
林晚亭大笑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她的笑声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看了一眼屏幕，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工作电话。\"走到一旁接听时，苏晴注意到她习惯性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快速地在相机上调整着什么，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演奏乐器。
电话结束后，林晚亭晃了晃手机：\"沈艺找你，说视频通话。\"
苏晴接过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沈艺放大的脸，背景看起来是某个豪华酒店的套房。
\"瑞士银行那边需要你的签名...\"沈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突然他凑近屏幕，眯起眼睛，\"等等，你身后那是...poS机？\"
苏晴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角落里那台古董般的刷卡设备：\"2008年款，上周刚修好第三次。\"
沈艺的表情像是看到恐龙在自家后院散步：\"我让助理给你送台新的来。\"
\"不用，\"苏晴戳着机器上磨损的按键，\"这个能打印双份小票，方便对账。\"
屏幕那端传来模糊的女声提醒沈艺开会，他匆忙道别：\"对了，商会周年庆的礼服我让人送到花店...等等，\"他突然警觉地皱眉，\"你不会又要付现金吧？\"
视频挂断前的最后一帧，是苏晴竖起的中指和憋笑的林晚亭。
\"说到礼服，\"林晚亭把相机包甩到肩上，\"我正好要去取照片，顺路送你去高定店？\"
苏晴看了看手表：\"现在？\"
\"除非你想穿着围裙去周年庆。\"林晚亭已经推开了咖啡店的门，阳光在她身后铺开一片金色。
高定工作室坐落在市中心最贵的地段，橱窗里展示的礼服价格标签上的零多得像电话号码。经理是个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中年女性，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接过苏晴递来的信封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太太，我们通常都是走企业账户...\"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知道，\"苏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但你们合同里没写拒收现金。\"
经理求助地看向林晚亭，后者正举着相机拍摄衣架上那套香槟色礼服：\"意大利工匠手工缝制，够买下你们半个花店。\"她突然转向经理，露出天真的表情，\"这件的备用纽扣是用比特币结算的吗？\"
经理的笑容更加僵硬了，匆忙退出试衣间去\"咨询财务部门\"。
林晚亭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扔给苏晴：\"拿着。\"
那是个镶钻的卡包，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放黑卡的？\"苏晴挑眉。
\"不，\"林晚亭调整着相机参数，\"放你的第三套备用现金。\"她指了指卡包内侧的暗袋，\"这里还能藏点金条什么的。\"
苏晴正要回击，试衣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经理带着职业微笑回来：\"财务说可以接受现金支付，不过需要您稍等，我们需要...呃...验钞。\"
\"当然。\"苏晴从善如流地点头，\"需要我教你们怎么用验钞机吗？\"
林晚亭的憋笑声被伪装成咳嗽。
当苏晴终于从高定店脱身时，夕阳已经西沉。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苏婷打来的。
\"姐！物业说我们拖欠了三个月垃圾清运费！\"苏婷的声音几乎要震破听筒，\"但他们根本没来过缴费通知！\"
苏晴皱眉：\"我每月都按时把现金装在信封里，贴在后门。\"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那个...红色信封？\"苏婷的声音突然小了八度。
\"对啊，就钉在...\"
\"我以为是客人落下的情人节小费！\"苏婷发出一声惨叫，\"全拿去请奶茶了！\"
林晚亭的相机精准捕捉到苏晴瞬间空白的表情，快门声轻快得像在鼓掌。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林晚亭拉着苏晴走进一家安静的酒吧，木质装潢和柔和的爵士乐让人放松。
\"现金有触感，\"苏晴固执地转动着酒杯，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知道花出去多少，还剩多少。每一张钞票都有自己的故事。\"
林晚亭把玩着沈艺上次落在这里的黑卡，卡片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那你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个零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苏晴啜了一口威士忌，酒精的暖意顺着喉咙蔓延。
\"真可爱，\"林晚亭突然用卡尖挑起苏晴的下巴，动作轻佻却不令人反感，\"像只守着金币的恐龙。\"她变魔术般从包里摸出那个传说中的红色信封，\"猜猜里面还剩什么？\"
苏晴倒出三枚硬币和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沈艺潦草的字迹：
「给捡到的人：这些钱不够买通你保密，但够买杯咖啡。别告诉我太太。」
林晚亭的闪光灯再次亮起，拍下苏晴哭笑不得的脸：\"这张叫《数字时代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苏晴把纸条小心地折好放回钱包，\"他写这张纸条时，肯定用的是电子转账。\"
两人相视而笑，酒杯在灯光下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次日清晨，苏晴推开花店的门，发现台阶上摆着一个崭新的poS机包装盒，系着夸张的蝴蝶结。附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21世纪欢迎您。——您讨厌的数码原住民」
苏晴把机器塞进柜台最底层，在账本上记下一行新支出：
「poS机（未拆封）——现金支付，已开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