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气喘吁吁的阿猛站在玄关里，看着客厅里的场面，欲言又止，他刚刚从一组，也就是黄拓土的行动组里的组员跟前知道了黄拓土来找冯子昂，生怕俩人起冲突，就赶紧过来了，但不曾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别憋着，有话直说。”冯子昂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阿猛看着躺在一地的碎冰里冻的昏过去了的黄拓土，吭哧吭哧的半天，挤出来了一句：“他是组长.....”
“瞧你这话说的，他是，我就不是了？”冯子昂往沙发上一坐，拿起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来一根？”
“我的冯老大哎....”阿猛很急，但还是接过烟道谢，把那根握在手里就浸的冰凉的烟卷握在手里，阿猛凑上来：“人家老资历了，带出好几个组长来，那些在外面的驭鬼人也承他的情.....”
“所以呢？”冯子昂看了一眼黄拓土，在超凡感知里，黄拓土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甚至伴随着自己抽取了一部分恶鬼之力后，黄拓土的生命气息明显比之前旺盛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他的生命气息都不如初见时的宋明，颇有种风中残烛的味道。
“我去想想办法.....”阿猛咬咬牙，但实际上心中叫苦，他其实在刚刚进门看到黄拓土躺在碎冰当中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拔凉拔凉的了。
作为大宁市最早的驭鬼人，黄拓土在大宁市的地位可想而知，就连大宁市的行政主管，在面对黄拓土时也是多有忍让。
无他，灵异事件导致政府公信力的下降，也直接让驭鬼人成了一座城市是否能够继续维持建制的关键。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灵异事件再这么爆发下去，那么晋国的行政机构迟早全部完蛋。
取而代之的，是由驭鬼人率领的新的时代，这一点，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而阿猛所谓的想想办法，也是被冯子昂逼住了，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办，黄拓土有不买大宁市所有人面子的实力，也有让大宁市所有人站在冯子昂对面的能力，从某种角度来说，黄拓土，是大宁市的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而现在，这个无冕之王被冯子昂冻成哆嗦的鹌鹑了。
阿猛能怎么办？
他有个屁的办法！
他现在劝冯子昂跑的心都有了！
“得了得了。”冯子昂对阿猛挥挥手：“看你那个怕事的样子，对了，之前燕子和我说，她想试着当驭鬼人，你怎么想？”
“当驭鬼人？”阿猛脸色一僵，他觉得，今天冯子昂真的就是来敲打他的。
无论是把黄拓土整趴下，还是燕姐尝试驾驭恶鬼的事情，都不是他能插得上话的。
黄拓土这尊大佛整个大宁市都没人能惹得起，相比之下，他阿猛在对策局那点人脉，真的入不得别人的眼，甚至整个对策局都是黄拓土一手拉扯起来的。
而燕姐驭鬼之事，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这可是驾驭恶鬼，活人驭鬼有多难，阿猛非常清楚，燕姐成功的概率就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到，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自己，其他人谁能多嘴？
看着阿猛期期艾艾的样子，冯子昂心里也明白了，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有难为阿猛的意思，完全是话到了，就顺嘴的事情。
“行，那你给燕子通知一声，她驭鬼的事情，先缓缓，等我再研究下看看。”说着，他冲阿猛一挥手：“你先回去吧。”
“哎哎....”阿猛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出了门，他现在也顾不得自己在冯子昂心里的评价了。
实在是冯子昂惹出来的事情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前冯子昂流露出对付宋明等人的意思时，他就有点担心，但宋明等人，毕竟不是‘体制内’，尤其是冯子昂还有压倒性的实力的时候，惹了也就惹了，不足为患。
但黄拓土，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首都子弟，根正苗红，背景深厚，其人在大宁市所做之事，也实实在在的保住了大宁市这几百万的人，培养出了一群驭鬼人，镇压了一次次的灵异事件，你这么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把人整个半死....
走出去几步，看着原本门锁处被掏出一大洞的防盗门，阿猛回转身。
“老大，要不，我现在就联系人.....”他看着冯子昂，似乎做出了很是艰难的决定：“咱们跑吧！”
“行了行了。”冯子昂被他那一脸的苦相给逗笑了：“我都不怕，你搁这瞎操心个啥，赶紧回吧，这事儿我来解决。”
“不是，冯老大，我说真的，咱们跑吧，您不知道，黄拓土这人，实在....”阿猛生怕冯子昂不知道黄拓土到底代表着什么，苦口婆心的向他说着黄拓土的消息，冯子昂看了一眼窝在碎冰中的黄拓土，似笑非笑的听着阿猛在旁边说个不停。
说了得有好一会儿之后，冯子昂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对着蜷缩在碎冰中的黄拓土道：“喂，背后听人说话这么上瘾吗？再不起来，你就别起来了！”
阿猛喋喋不休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呆呆的顿在原地，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不曾想，我黄拓土有朝一日，竟然也有幸得到如此评价。”相比起之前那一副拎不清的模样，此时的黄拓土，无疑脑子清明了不少。
虽然那张丑脸依旧，但话语间，倒是多了一些属于人的情绪。
“这话说的，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会把你举在天上，受过你庇护的，都要记着这份恩的。”冯子昂微微一笑：“黄先生，我这冰，还是很有效的吧？”
黄拓土所做的那些事情，不谈刚刚冲进冯子昂屋子里的那些表现，单论他对大宁市的贡献，在冯子昂看来，叫这么一声‘先生’，是绝对够格的。
或许实力层面，他冯子昂有绝对的优势，但对方曾经的所作所为，值得他的尊重。
“立竿见影！”黄拓土说着，抖开袖子，原本那只枯槁的右手，虽然依旧惊悚，但是那种仿佛完全沉寂了下去一般的感觉，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
就好像，这只原本属于恶鬼的爪子，已经再度沉睡。
但是相比起这种感觉，头脑里那种恍如隔世的清明感，才是让黄拓土能忍着刺骨的冰寒趴在那里听阿猛吹自己的关键。
原本浑浑噩噩，对一切都不满，充盈内心的暴躁，时时刻刻都不许他人忤逆的刚愎，盲目的目空一切，自内心深处蔓延而出的对于他人的敌视.....
“原来....”黄拓土手撑在地上，缓缓的爬起身：“我竟然成了那样的一个人吗？”
“恶鬼噬心，性情大变，不怪黄先生。”冯子昂对他虚虚一引，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黄拓土身体中被拔出，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他看着冯子昂，那张丑脸上，满是真诚。对着冯子昂深鞠了一躬。
“早对冯先生的实力颇有耳闻，但今日一遭，让我大开眼界，实在是....福分，这个情，我黄拓土承了。”
“如果黄先生不嫌麻烦的话，我是不介意你随时来找我的。”冯子昂说话间，五指一探，地上明显见了黑意的寒冰纷纷消散在空中，化成黄拓土二人看不到的超凡能量回返自身。
感受着体内寒冰中再一次灵动起来的感觉，冯子昂微微挑眉。
单是黄拓土一人，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榨出来的恶鬼之力，竟然堪比宋明几个人加起来的总和，远胜于当初的皮球鬼。
可以说，就这么一次，就让冯子昂把之前修炼所耗悉数补充了回来，甚至仍有多余。
这也让冯子昂看着黄拓土的眼神越来越和善了起来。
“这可太过....”黄拓土本能的要拒绝，但一想起自己之前心性浮躁、性格扭曲成了那个样子，当即迟疑了起来。
“黄先生，你自己也看到了，我这也就是挥挥手的事。”冯子昂一伸手：“坐。”
阿猛看看冯子昂，又看看一脸感激的黄拓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显吃了亏的黄拓土现在这么一副还要承冯子昂的情分的样子，但看到冯子昂让座的举动，也麻溜的向着水壶的位置跑去。
等黄拓土坐下后，扫了一眼冯子昂客厅里的陈设，感叹到：“冯先生这等实力，还居于此处，真是不拘外物之人啊。”
冯子昂瞅了瞅这间老吴给他安排的房子，老实说，这间屋子的装修，其实已经颇为奢华了。
最起码，在冯子昂看来，单从美观角度而言，已经比他和小青现在暂住的房子好了不少。
“听见没，阿猛。”冯子昂冲着还在鼓捣水壶的阿猛喊了一声：“黄先生说这地方和狗窝一样！”
“哎哎哎！”黄拓土赶忙阻拦。
“哈哈。”冯子昂一笑：“不谈这些，刚才阿猛说，黄先生是个大忙人，刚才黄先生自己也说了，找我是做助手？那么......”冯子昂看着阿猛端上来的茶水：“不妨说说？”
“切莫笑我了.....”黄拓土闻言，连连摇手：“刚才脑子不清楚，还望冯先生莫怪，助手之类的话，冯先生就别打趣我了。”
“黄先生。”冯子昂正色道：“阿猛说你是个有魄力，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我呢，说话也不乐意拐弯抹角，就是想说，如果有需要的，冯某人搭把手就是了。”
“....”黄拓土沉默几息后，点点头：“那我也不客气了，此次前来，确实有需要冯先生助力的。”
冯子昂叼上一根烟，冲着黄拓土晃了下烟盒，对方接过后，也不用打火机，两人嘴里的烟头同时泛起红光，黄拓土鼻孔里涌出两道烟龙，颇为惊异的看了一眼后，再度对冯子昂道谢。
“哈哈哈哈，我这烟不错吧。”冯子昂晃着烟盒：“家里拿来的，可是绝版货。”
黄拓土又嘬了一口，感受着那股与一般的烟草截然不同的清凉，颇为奇异，就仿佛抽了一口数九寒天的寒气一般，冻的肺腑都一阵森然，但那种凉意在肺腔里打了一个转之后，竟然仿佛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就仿佛，原本有害的烟雾，如清风一般，卷走了身体中的隐患，实在神奇。
冯子昂摆摆手：“黄先生有话直说，我听着呢。”
黄拓土掏出手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放在了冯子昂的面前，屏幕上，正是对策局内的网站界面。
‘大宁市8.17胡芳小吃’
“这个灵异事件，冯先生可曾有过了解？”
“嗯？”冯子昂瞅了瞅，上面是多张照片配文的资料。他看的很快，这篇资料也很短，几十秒的功夫就看了个大概：“说说吧，怎么了？”他把手机推回到黄拓土对面。
“事情是这样的.....”黄拓土看了一眼自己识趣，上了茶之后，就除了屋子，守在已经破损的防盗门外面的阿猛，喝了一口水才道：“胡芳小吃的事件，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原本那是四组负责隔离观察的，但是就在几天前，四组组长刘家义进入其中执行正常观测的时候，遇到了外人....”
黄拓土翻动一下手机，再次放在了冯子昂的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个白发蓝眸的少女，正在枪林弹雨里，狼狈逃窜。
冯子昂喉结动了一下，面无表情。
“之前因为胡芳小吃事件爆发地点就在市区的缘故，我们采取了紧急控制的方式，朝向的几条道路已经全部封锁，也由部队开辟了临时军事禁区，按理说没有部队和对策局的手令，是进不去的，但是，驭鬼人总有自己的办法，而这个人，就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摸进去的。”
“继续说吧，我在听。”冯子昂叼着烟，又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之前我们也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就让四组长期驻扎在隔离带内，防的就是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民间驭鬼人进去，他们死了我倒是无所谓，但就怕....”黄拓土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冯子昂也知道。
恶鬼这东西，本就是人类不可理解的，直到现在，研究成功也没多少，但不同的恶鬼之间，杀人规律是有可能纠缠在一起的。
就像是黄拓土说的那样，驭鬼人死了没事，反正不是自己人不心疼，但万一点子背，驭鬼人体内的恶鬼复苏了，和原本的恶鬼撞在一起，整出来个无解的杀人规律，那就艹了大蛋了。
“所以四组也担负着在内巡查的任务，可这个人，把刘家义给劫进去了。”黄拓土脸色有些阴沉，一个驭鬼人就代表着一头恶鬼，而现在，在黄拓土的视角里，算上胡芳小吃本来的恶鬼，这地方已经有了三只恶鬼了。
而对方显然不是抱着善意来的，要是和刘家义在里面斗个两败俱伤，两人体内的恶鬼同时复苏，到时候三头鬼会整出点什么事情来，谁也不知道。
‘胡芳小吃’内的恶鬼本就恐怖程度极高，是形成了鬼蜮的恶鬼，万一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三只恶鬼彼此融合后突破了军队的封锁，这地方又正好是市区内部，所造成的损失，可想而知。
“所以黄先生是打算来找我一起进去探个究竟？”冯子昂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来，脸被罩在升起的烟雾里，看不出喜怒。
“不止是我和你，还有四组副组长，他叫邓宇琦，这段时间刚刚成为驭鬼人，我们三个进去，胡芳小吃里原本的那只鬼，我们没法解决，但那个找死的货和刘家义，我们得带出来。”
冯子昂听到四组这俩驭鬼人的名字，有点愣，一个叫刘家义，一个叫邓宇琦，总觉得这四组正副两个组长好像有什么渊源一样，但思索了几秒，也没想出个结果。
于是点点头，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沉吟了几秒钟：“第一个问题，大宁市不止我一个组长，为什么黄先生会来找我？”
黄拓土露出一抹微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一个查不到过往的人，忽然出现，然后连着解决了好几起灵异事件，接着孤身闯十八层地狱，宋明那群人，可不好惹，但偏偏，你却让他们以礼相待，这份实力，就是我优先来找你的原因。”
“毕竟，做对策局组长的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么？”黄拓土看着冯子昂，脸上带着笑容。
“少来。”冯子昂嗤之以鼻：“能力和责任不挂钩，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才对。”
但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从阿猛刚才说的信息里，就能知道，黄拓土这人，还真就是个颇有奉献精神的人。
“第二个问题。”不等黄拓土反驳，冯子昂伸手比了个‘耶’：“既然这事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能多找几个组长？既然我这是六组，前面还有好几个吧？听黄先生的话，是要我们三个去，而且那个四组的什么副组长，是刚刚成为驭鬼人的，他不拖后腿都是好事，真要干活，还是得我俩，那么，问题来了，其他人呢？”
“大宁市这么大，其他地方的灵异事件，也需要人去处理，比如现在。”黄拓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三分，就在四十三分钟前，城中区爆发了一场灵异事件，二组已经前去解决了，而且....”黄拓土看着冯子昂，语气有些沉重：“处理灵异事件这种事，不是人越多越好。”
冯子昂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一方面是驭鬼人之间性格有差异，处理灵异事件的风格也各有不同，就像是面对电车难题时，有人选择碾左边，有人选择碾右边，有人选择爱谁谁，还有人盘算着怎么把两边都给碾了一样。
不同的做事风格，就代表着驭鬼人对不同的情况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到时候起纠纷倒是小事，就怕驭鬼人那些个脑残自己干起来，那就完犊子了。
而另一方面则比较现实了，那就是，万一全陷进去，大宁市怎么办？
指望着再来一个黄拓土从零开始培养本地驭鬼人吗？
听完黄拓土的解释，冯子昂想了想：“这样吧，黄先生，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如何？”
黄拓土沉默了一下，眼睛里的光有些黯淡，他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已经见过了太多的驭鬼人在面对灵异事件时畏缩不前的场景。
对这种行为，见多了之后，他也失去了一开始的愤慨和怒其不争。
黄拓土勉强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想要告辞，可话到了嘴边，又成了另外一个语调，带着那么一丝渺茫的期盼：“那好，我等冯组长的答复。”
“好。”冯子昂也点头，看着非常犹豫。
黄拓土阻止了冯子昂起身送他的动作，向门外走去，冯子昂也看着他的背影，黄拓土走到门口，看着门上自己刚刚掏出来的大洞，顿了一下。
“冯组长，灵异事件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把所有人都斩的干干净净，但我想，总是要有人出来，为这泱泱大晋的芸芸众生，争出那么一息时间的。”
冯子昂平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的门，我会让人来装的，今日，黄拓土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