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青烟漫过三更梆子时,我正用金簪挑着烛芯。火舌忽地蹿高,将宫远徵映在纱屏上的影子撕成碎片。少年裹着夜露撞进来,玄色氅衣下摆沾着未化的雪,发间银铃却缀满冰晶。
\"你后背的山茶,\"他甩来沾血的鹿皮手套,\"在子时会变成曼珠沙华。\"
我赤足踩上满地月光,任裙裾扫过滚落的药杵。指尖抚过屏风上《百蛊图》,停在\"阴阳赤莲蛊\"的位置:\"徵公子可知,这蛊虫还有个别称?\"突然掀翻鎏金狻猊香炉,灰烬中赫然显出朱砂写的三个字——同命锁。
宫远徵瞳孔骤然收缩。
少年腰间蹀躞带的暗格正发烫,那里藏着从我枕下偷走的玉珏。他永远不会知道,这枚染着凤凰花汁的玉佩,会在黎明时分化作蛊虫钻入丹田。
\"解药。\"他掐住我脖颈按在药柜上,琉璃瓶叮咚作响,\"不然我让整个女客院落给你陪葬。\"
我顺势勾住他腰间锦绦,将唇印在他暴起青筋的手背:\"徵公子不妨看看窗外。\"
纸窗上正映出诡异光影。三十六盏天灯冉冉升起,每盏都画着赤莲图腾。这是无锋的焚天令,意味着潜伏在宫门的所有刺客已收到诛杀令。而此刻飘落在窗棂的凤凰花瓣,正拼成我的代号——荆棘。
宫远徵突然闷哼跪地。
他心口的赤莲纹路渗出黑血,与我后背灼烧的刺青产生共鸣。我趁机将蛊香抹在他颤抖的唇上:\"子时三刻阴阳交泰,你替我受这蛊毒反噬...\"指尖挑开他浸透冷汗的里衣,\"我替你解了这同命锁如何?\"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的刹那,药庐四十九盏烛火同时熄灭。黑暗中我摸到他后颈凸起的蛊虫,这疯子竟将朱砂蛊逼至命门要穴。瓦罐碎裂声响起时,我们已滚进藏满毒经的暗阁。
\"你换了我的赤莲蛊。\"他喘息着扣紧我手腕,蛊毒让声线浸满情欲的沙哑,\"用雪重子的冰魄蝶做药引...\"
我碾碎袖中冰晶喂进他口中:\"不然怎么骗你饮下我的血?\"指尖滑过他痉挛的腰线,\"从你在我掌心写血书那夜,就该知道...\"
屋顶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宫远徵本能地护住我后心,毒镖却刺入自己肩胛。月光从瓦缝漏进来,映出上官浅绣着昙花的裙角。她手中银盘盛着雪耳羹,羹汤里浮着的正是能催化蛊毒的鹤顶红。
\"叶姑娘好手段。\"她将瓷勺在碗沿轻敲三下,\"连徵公子都成了你的药人。\"
我佯装惊慌地扯落博古架,任毒粉混着香灰扬了满室。在宫远徵毒发咳血的瞬间,将真正的解药塞进上官浅袖袋。当雪重子的冰锥破窗而入时,这场面便成了:上官浅持毒,宫远徵重伤,而我缩在角落泪染鲛绡。
\"角公子正在来的路上。\"雪重子白发缠着冰魄蝶残翼,\"三位是想在刑堂解释,还是...\"
我突然扑向燃烧的烛台。
火焰吞卷袖摆的瞬间,宫远徵的银铃索缠住我脚踝。少年眼底赤莲怒放,竟徒手捏碎冰锥:\"谁敢动她!\"蛊毒催生的内力震得梁柱簌簌落灰,他心口黑血溅在《百蛊图》上,恰好污了\"同命锁\"三个字。
上官浅的瓷碗就在这时跌落。
鹤顶红渗入地缝的刹那,藏在暗处的金丝蛊王突然破土而出。我借着众人分神的瞬间,将真正的密令塞进宫远徵染血的襟口——那是用蛊虫分泌物写的,遇热即显的无锋最新指令。
\"远徵!\"
宫尚角的刀锋劈开夜幕时,我正握着宫远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少年掌心赤莲纹路与我的山茶刺青咬合,在皮肉相贴处灼出并蒂图腾。雪重子的冰魄蝶突然群起而舞,每只都衔着片带血的鳞甲。
\"角公子来得正好。\"我咳出带蛊的血沫,\"上官姑娘送的羹汤...咳咳...怕是用了双倍的朱砂...\"
宫远徵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少年踉跄着撞翻药炉,任由火星点燃帷幔。在冲天火光中,他贴着我的耳骨呢喃:\"你心口的蛊王,在吃我的魂魄。\"毒血从他嘴角滴落,在地上汇成诡异的符咒,\"但我甘之如饴。\"
我望着追来的宫尚角,悄悄将蛊虫卵弹进他刀鞘。当雪重子凝冰灭火时,冰层下浮现的正是用蛊血写的预言——赤莲吞月,山茶泣血。这八字谶言,明日会出现在长老院的占星盘上。
回到女客院落时,我在铜镜前解开染血的襦裙。后背的山茶刺青已完全绽放,每片花瓣都嵌着蛊虫复眼。指尖抚过心口时,摸到宫远徵留下的银铃烙印——那是他用蛊毒刻下的囚笼,亦是留给自己的软肋。
窗外忽有寒鸦啼鸣。
我蘸着胭脂在窗棂画下无锋暗号,转身却见宫尚角立在月洞门外。他刀尖挑着块带霜花的玉佩,正是我\"遗失\"在寒潭的那块。
\"叶姑娘的戏,演够了吗?\"他碾碎玉佩露出里面的蛊王,\"从你刻意接近远徵那夜,我就等着...\"
我忽然扯开衣领露出蛊印:\"等这个?\"蛊虫在肌肤下游走成凤凰花枝,\"那角公子可知,这蛊是用你母亲的遗骨养的?\"
刀锋擦过颈侧时,我笑出了眼泪。要破宫门,需先诛心。而最利的刀,往往藏在最温柔的笑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