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偷渡者
引的灯笼在雾中画出蜿蜒的光带,弈世跟着他踩过忘川上的浮桥,青衫下摆扫过水面,惊起几尾衔着记忆碎片的银鱼。身后传来冥夜的低斥:“擅自带神明离开黄泉,你知道后果吗?”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引回头咧嘴一笑,忽然攥紧弈世的手腕往前跑,“快!日出要开始了!”
弈世踉跄着被拽进人间,鼻尖突然撞进混杂着露水与炊烟的气息。抬眼时,正看见赤红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将远处的村庄染成蜜色。他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千万世中,第一次认真看“日出”,而非只关注盛世崩塌的征兆。
“好看吗?”引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土上画太阳,“我每天引渡完亡魂,都会来这里等日出。你看,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连鬼都觉得暖和。”
弈世伸手触碰阳光,指尖的星子突然黯淡了几分。他这才惊觉,自己的神力正在随着对人间的眷恋而流失——天道的惩罚,已经开始了。
死亡的抉择:灰雾中的守护者
死亡站在黄泉与人间的交界处,灰雾在掌心聚了又散。他能看见弈世指尖的星子正在褪色,如同燃尽的烛火。三百年前,他曾在殷商废墟中见过类似的场景——那时的弈世跪在祭台前,用最后一颗星子换了个孩童的生机,自己却险些消散于天地。
“为什么要执着于人间?”他低语,灰雾却在即将触及弈世后背时骤然收回,“你明明知道,他们的温暖从来不属于神明。”
远处,灼的笑声混着人间的酒香传来。那妖王正坐在村口酒肆屋顶,赤瞳盯着弈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指尖把玩着从他发间偷来的银线。死亡皱眉——那银线是弈世神力的载体,如今竟被当作玩物。
灼的挑衅:酒坛里的前世今生
“喂,神明大人!”灼晃着空酒坛跳下来,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弈世青衫上,“人间的杜康比盛唐的葡萄酒还烈,要不要尝尝?”
弈世望着他颈间崩断的锁链,忽然想起天宝年间那场大火。那时的灼还是只小狐妖,被战火逼进他的棋阵,却在他落子前,用爪子扒拉来块沾着灰的胡饼。
“你曾说,等盛世终结,要带我去看昆仑山的雪。”弈世轻声说,琥珀色瞳孔映着灼怔愣的脸,“后来城破了,你却在我棋阵里睡着了。”
灼突然大笑,一把将弈世按在酒肆的木柱上,锁链缠上他手腕:“原来你还记得!那这次轮回结束后,可愿兑现承诺?别用星子当借口,我要你亲自陪我去,像凡人那样骑马、喝酒、看雪。”
弈世能感觉到腰间的星子在发烫,那是天道的警告。但灼的体温太烫,像团火要把他千年的孤寂烧穿。他刚要开口,却听见无归的铜铃声从街角传来。
无归的汤碗:记忆中的孟婆茶
“弈世大人,该喝药了。”无归的黑袍扫过青石板,瓷碗里的孟婆汤泛着妖异的蓝光,“您的神力在流失,再这样下去……”
“我知道。”弈世打断他,目光落在无归袖口露出的伤痕——那是三日前他替自己挡下冥夜阴火时留下的。神明的血能治愈一切伤痛,却唯独对无归无效。
“为什么要帮我?”弈世伸手触碰那道伤痕,“你是黄泉的主人,本该与天道站在一边。”
无归忽然笑了,鎏金色竖瞳里映着弈世困惑的脸:“因为我想看看,当神明厌倦了轮回,是会化作星子消逝,还是……”他倾身靠近,在弈世耳边低语,“成为第一个敢反抗天道的‘人’。”
瓷碗突然碎裂,孟婆汤在地上汇成蓝色的河,映出弈世震惊的脸。无归轻轻替他拂去肩头的酒渍,指尖划过他锁骨,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星芒状的胎记——与无归腕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冥夜的阴火:秩序者的温柔
“够了。”冥夜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阴火在他掌心跳动,却在触及弈世时化作温和的暖风,“人间阳气正在灼伤你的神魂,跟我回冥界。”
弈世刚要拒绝,却忽然踉跄着跪倒在地。指尖的星子碎成光点,他看见自己的青衫正在褪色,像被雨水冲淡的墨迹。冥夜瞳孔骤缩,立刻脱下蟒纹长袍裹住他,白骨戒指划破掌心,将冥界之力渡入他体内。
“为什么……”弈世靠在他胸前,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你明明最讨厌我拖延使命。”
冥夜沉默良久,低头时,弈世看见他紫眸里翻涌的暗潮:“因为我发现,比起遵守秩序,我更讨厌……看你消失。”他忽然伸手按住弈世眉心,那里的星芒胎记正在与他额间的冥王印共鸣,“千年前,你替我挡下天劫时,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引的秘密:灯笼里的往生咒
子夜,引坐在屋顶替弈世包扎手腕。人间的草药香混着他身上的烟火气,让弈世想起南宋的某个冬夜——那时他蹲在乱葬岗落棋,引(或者说与引相似的少年)曾用同样的姿势,替他缠上染血的布条。
“疼吗?”引举起灯笼,柔光映着弈世苍白的脸,“我在灯笼里藏了往生咒,这样你靠近时,神力就不会流失太快。”
弈世凝视着灯笼里跳动的烛火,忽然发现烛芯竟是用他的银发编织而成。引笑眯眯地晃了晃竹篓:“还有哦,我收集了人间所有的‘舍不得’——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老人的最后一句遗言、恋人分开时的吻,这些都能帮你稳固神魂。”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弈世轻声问,琥珀色瞳孔里的金纹几乎消失殆尽。
引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因为你是我的‘例外’啊。”他抬手摘下弈世发间的银线,系在自己手腕上,“你看,我们早就被命运绑在一起了。”
天道的警告:星子的最后通牒
破晓时分,弈世独自站在山巅。掌心的星子只剩寥寥几颗,却在看见人间的炊烟时,莫名泛起暖意。他知道,天道的最后通牒已经降临——若不在日落前落下终结之棋,他将永远被困在人间,化作凡人,承受生老病死之苦。
“弈世!”五人的呼声从山下传来。灼举着酒坛,无归提着新熬的药,冥夜皱着眉展开披风,死亡的灰雾裹着引的灯笼,一起向他跑来。
弈世忽然笑了,琥珀色瞳孔里重新泛起微光。他摊开掌心,最后一颗星子缓缓升起,却不是落向棋盘,而是飞向人间——那里有孩童的笑声、恋人的拥抱、老人的拐杖,还有五个为他而来的身影。
“这次,我选择做弈世。”他低语,星子在晨光中碎成万千光点,融入每个人的眼底,“不再是司掌轮回的神明,而是……想和你们一起看日出的人。”
山脚下,五人同时接住属于自己的光点。灼的赤瞳里燃起狂喜,无归的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冥夜握紧了弈世的手,死亡的灰雾第一次有了温度,引则举起灯笼,让光点在火焰中化作永恒的光茧。
云端传来天道的怒吼,却再也无法撼动弈世半分。他望着人间的万家灯火,忽然明白——原来最强大的神力,从来不是操控星子的能力,而是敢于成为“人”的勇气。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