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怔怔地挤出几个字，语无伦次：“明宇……明宇被人骗到缅北……那些人来电话说，要汇过去二十万才放人……不然就杀了明宇……”
手机里是明宇被一群人拳打脚踢的视频。他浑身湿漉漉的，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还有一个视频是鼻青脸肿，脸都被打得变了型的明宇对着手机哭喊：“妈，她走了，和一个白皮猪跑了，孩子也带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回家……救我呀，妈……救我……”
视频里传出蹩脚的普通话的声音：“这个蠢货，老婆和人家跑了，脑子也秀逗了，什么都不会做。我可怜他，二十万就可以带走他。这人脑子坏掉了，身体还是蛮强壮的，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你们懂。三天时间，不交钱，连尸体你们都看不到。”
景妍心头一悸，跌坐在沙发上，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为什么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怎么总也做不完？
里屋传来丁姨虚弱的声音：“老王，什么声音这么吵？景妍走了吗？”
景妍一把抓住王叔的手，急切地说道：“王叔，千万不能告诉丁姨，会要了她的命的。”
王叔无奈地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没事，淑芬，是电视。我没控制好，声音开太大了。你睡吧。景妍刚刚下楼。”
“你怎么想起看电视了？大早上的能有什么好节目？昨天不是你说的，要少开灯、少用电、少用水，不能浪费江院长的钱吗？”
江湛一句话没说，大步走出了特护病房。
“王叔，你别着急，我来借钱。我一定要救明宇哥。”景妍说。
王叔老泪横流，点点头。
门口，保镖在等着她，江湛已不见踪影。
景妍坐在房间里哭了一天，也想了一天。
晚饭，江湛没有回来吃。周姨说他晚上有应酬，要晚点回来。
什么都吃不下，景妍转身上了楼。
她第一次主动走进衣帽间，一件一件翻看里面的衣服，最后挑了一件黑色真丝、胸前是镂空的蕾丝花边的吊带睡裙，是江湛以前买给她的。当时被她嫌弃得不行，觉得过于性感、暴露，不像正经女人穿的，两人还因为这件睡裙闹了个半红脸。
看着床上平铺的睡裙，她怔了好一会儿。
浴缸里，景妍整个人滑到水底，一会儿又浮出水面。眼泪和水混在一起，使得她看起来才没有那么狼狈。
吹好头发，景妍挽了一个成熟的发髻，像海潮那种。擦了艳丽的口红，手和脚都涂上了同色系的指甲油。拿着香水轻轻向天上一喷，她整个人走进这香雾里。
江湛悉心教过她的这些终于派上了用场。曾经她要多反感有多反感，现在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景妍内心一片悲凉。
都说女儿的命随妈妈，自己的妈妈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是一个浪荡无耻的淫妇？还是一个被男人玩弄后孤苦无依的弃妇？亦或是爱钱如命，贪图安逸享受，如凌霄花一样依附于人的第三者？
景妍，你还矜持什么呢？走到现在，在这个男人面前你还能有多高贵呢？在这幢房子里，你就和你曾经鄙视的那种女人毫无分别。你的尊严早就被打碎了。
反正都是一个被人予取予夺、随叫随到的玩具，那不如用身体做本钱做交换，换来丁姨的生命，换来明宇哥的安全。
景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凄怆一笑。原来她打扮起来这么好看，皮肤光滑白嫩，身材也是凹凸有致，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海潮这个发型真的很适合她，性感、妩媚，又不失俏丽，是有钱人喜欢的样子。可惜没找到红字一字肩的紧身超短裙，那样就更像江湛心里的白月光海潮，胜算更大。
景妍背倚着墙，眼望天空，站在门口。聆听着走廊里的声音，等待江湛归来。
十一点多，江湛终于回来了。景妍听到脚步声即将走到她房间前，做了个深呼吸，猛地打开了门。
江湛似乎有些惊讶，上下打量冲出来的景妍。见到她性感的装扮和雪白的肌肤，下腹一热，喉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他没说话，冷着脸就要绕过去。
景妍挡在江湛面前，尽量做出百媚千娇的样子，笑着看向江湛，眼角却有藏不住的泪花。
“我们去卧室。”
景妍拉着江湛的手，脚尖轻点，像她学过的芭蕾舞，一步步后退，进入到两人的卧室。关上门，她整个人贴在江湛身上，两手环绕着男人的脖子，用她所能做到的最摄人心魄的眼神看着江湛。
“要……我……”
一声软糯的娇喘，江湛顿时呼吸急促，看向景妍的眼神却是即将凝聚的岩浆。
景妍手指轻轻一拨，睡裙顺着光滑的身体轻声坠落。通体的白刺得江湛双眼微眯，却迸发出冰到迸裂的寒光。
“穿上衣服。回你房间去。”江湛牙缝里挤出生硬又冰冷的几个字。
景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羞耻刺激着她，圆圆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坠落。她不甘心，再次拉住江湛的手，抚上自己的那抹浑圆。
“求你……借我二十万……我将来做牛做马……都会还你……”
冷冷地甩开她的手，江湛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只留下听不出是嘲弄还是鄙视的一句话：“我已安排人去解救他，不出意外，半个月之内应该能回来。二十万，远远不够！”
果然，不到十天，明宇被安全地带回来了。陈聪和王叔把他接到了事先安排好的精神病院。明宇整个人神志不清，已经大小便失禁，人臭到不行。
江湛不让景妍去看明宇，只允许她陪着丁姨。王叔在精神病院照料了十几天，明宇情绪逐渐稳定，身上的伤也慢慢地好转起来。
王叔回来和景妍汇报了明宇的情况，接连叹气。“孩子，救明宇回来，给他治疗，这得多少钱啊？还有之前淑芬的治疗费……得几百万啊……要不是江院长，我们这一家人就只能坐着等死了……”
景妍头靠着窗框，看向窗外，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认命了，这条命就当赔给江湛吧。
丁姨要出院了。她早就猜到家里出了事，问了几次，王叔见她已经有心理准备，明宇病情也大有好转，便把实情告诉了她。
丁姨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也许是多年来吃了太多的苦，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也许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万事皆已看淡，她坦然接受了一切。然后做出一个决定：把海城的房子卖掉，和王叔、明宇一起回农村老家。
卖房子的钱还给江湛。她不想景妍因为他们一家人背负上人情债，影响她的人生选择。
陈聪一大早来到了丁姨的病房。
“丁姨，你好。我是江院长的助理陈聪，以前我来过，你应该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老伴和我说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帮助处理明宇的事，真是辛苦你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丁姨抬手擦了擦眼泪。
“丁姨，我只是奉命办事，要谢你就谢江院长吧。”陈聪说。
丁姨哭着点点头。
“丁姨，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丁姨不解地看着他。
“我听说你手里的那套房子要卖？”
“是的，我要卖，我要还江院长钱。我和人家非亲非故的，救了我们家两条人命，再用人家的钱我过意不去。可是最近房地产市场不景气，房子挂出去快两周了也没人看房，连问的都很少。我也急……”
“既然丁姨你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就直说了。”
丁姨点点头，陈聪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
“丁姨，这是你在长宁医院所有治疗费用的清单，这是营救你儿子的所有费用清单，这是你儿子在精神病院的治疗费用清单。三项加一起，总计是二百七十六万四千五百六十四元整。
你的这套房子挂牌价是二百六十万，我去问过中介，实际成交价应该是二百三十万到二百五十万之间。但是否能够成交，多久成交，不好推断。
我们就按挂牌价算好了，以房抵债，你还需要还江总十六万四千五百六十四元整。你看你认可这个算法吗？”
丁姨连忙点头。“我认可，余下的钱我先写个欠条，以后我一定还给江院长。”
“不，丁姨，你听我说完。江院长的意思是：那十六万多你不用还了。他再给你二百六十万现金，房子过户给景妍小姐。但是过户这事不能让景妍小姐知道。
你看，你同意吗？”
丁姨满脸愧色，“这……这……这不是相当于没收我和明宇的救命钱？我们怎么能占江院长这么大便宜呢？”
陈聪笑笑。
“谁让你是景妍小姐的阿姨呢。另外，江院长和景妍小姐共同给你的五十万元生活费，我也会一起打到你的银行卡上。希望你们回到老家好好保养身体，也希望明宇的病快点好起来。”
丁姨出院的前一天，江湛来到了她的病房。
“江院长，谢谢你帮我家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
“丁姨，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景妍吧。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景妍。毕竟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总说没有你她学钢琴和唱歌的可能微乎其微。”
“妍儿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是她有音乐天份，和我的关系并不大……江院长，妍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虽然陪伴她，但照顾不周也是有的。我文化少，谈不上对她的教育。
妍儿从小习惯了什么事自己拿主意，性子难免执拗、倔强。她才刚满二十岁，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这个年纪还是个不懂世事，天天撒娇的孩子……
江院长，以后请你多多担待她、包容她。”
丁姨诚恳地说出内心的想法，她对景妍有担忧、有愧疚，她们一家承受了太多源自景妍的恩惠。
“丁姨，我很喜欢景妍，非常非常喜欢。我对她一直都很好。她还小，我在用我的方式呵护她，教导她，培养她，陪着她长大。
你也看到了，以我的能力没有什么是我给不了她的……
你把景妍交给我，以后就不用再操心她了。你和王叔带着明宇回去，好好养病。”
丁姨听出江湛的话外之音，他是希望景妍和过去的一切告别。
月底了，景妍知道丁姨就要离开海城，她想去和丁姨、王叔告个别，江湛却迟迟没有发话。景妍这几天等江湛都等到很晚，可是他一直没有回云锦别墅。
这天是周五，景妍照例坐在一楼客厅里等江湛。十点了，院子里车灯大亮，是他回来了。
景妍站在玄关，看江湛进了门。拖鞋早就被她从鞋柜里拿出来放到门口，她伸手去接江湛手里的包。
“你回来了？”景妍怯生生地和江湛打着招呼。
江湛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问了她一个字：“嗯。”
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换了拖鞋，他没有把包交给景妍。
景妍受挫，讪讪地收回手。她眼底红润，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噙住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湛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楼上走去。
景妍紧跑几步，站在他前面拦住他，“丁姨和王叔就要带明宇哥回老家了，能不能让我去送送她们？”
眼前这个小女孩泪眼盈盈，又是那种无助的眼神，亮晶晶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江湛心里有恨，有嫉妒，有失望，却抵挡不了内心深处对她的怜惜。
“明天上午，我送你去她家。”说完，他绕开景妍上了楼。
景妍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到衣服的前襟上，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去丁姨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车内的空气似乎凝结。
到了丁姨家楼下，江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和一个新手机交给景妍。“我不上去了，你们好好聊。今天不限定时间，你多陪陪她。回去的时候给陈聪打电话，他会安排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