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浮,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她能感觉到司墨的掌心还扣着她的手腕,那温度正随着血幕的侵蚀一点点冷下去——他的玄铁剑还横在两人中间,可剑身上已经爬满了细密的血锈,像条狰狞的红蛇。
\"阿欢!\"司墨的低唤混着血沫涌进她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她勉强抬眼,看见他眼尾通红,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在玄铁剑上,滋滋作响。
原来刚才他替她挡那道血刃时,伤口根本没止住。
白璃的绣线突然缠紧她的腰,那是用冰蚕线混着金丝绣的软甲,此刻却渗出点点血珠。
哑女的手指在她手背急促地划着,是摩斯密码的\"毒\"字。
沈清欢心头一凛——血幕里的不是普通毒气,是混合了蛊毒的血煞之气,怪不得连秦侍卫的透骨钉都被腐蚀。
她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余光瞥见血幕边缘有细碎的金芒闪烁。
那是...云无咎常戴的鎏金护甲碎片?
前日他替她挡萧太后的毒针时,护甲被劈碎了半片,原来他竟捡回去融进了血幕里。
\"司墨!\"她突然攥紧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纹,\"血幕流动的方向和辰时三刻的漏壶水一样!
王侍卫、孙勇士,你们去左右两侧,用兵器逆着血流搅动!\"
司墨瞳孔骤缩,立刻反手扣住她的肩:\"你要做什么?\"
\"白璃的冰蚕线能抗腐蚀,\"她快速将哑女的绣线绕在司墨手腕上,\"你带着他们按我说的做,我来破核心。\"
王侍卫抹了把脸上的血:\"沈姑娘,我信你!\"孙勇士已经挥着狼牙棒冲进左侧血雾,棒头砸在血幕上溅起黑红的液滴,竟真的搅乱了一片血浪。
沈清欢踉跄着退到血幕中心,怀里的天音琵琶突然泛起温热。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觉得,这把陪她在乐坊挨过无数耳光的旧琴,或许真的是上天给的转机。
\"清欢!\"司墨的声音带着破音,他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血刃,玄铁剑\"嗡\"地发出哀鸣,\"你要是敢出事——\"
\"等我弹完《清商引》。\"她打断他,指尖抚过琵琶弦,第一声清越的泛音便破了血幕的沉闷。
血雾里的腥气突然一滞。
沈清欢闭着眼,能清晰感知到每根琴弦震颤时,血幕中翻涌的情绪:愤怒、不甘、绝望...那是云无咎藏在血煞幕里的执念。
她舌尖抵着上颚,第二声弦音转为低回,像春溪漫过冰面,将那些暴戾的情绪一点点软化。
\"是天音琵琶的预知效果!\"秦侍卫突然低喝。
他本在替白璃挡血刃,此刻却盯着沈清欢的指尖——血幕里翻涌的毒素在琴弦震颤下显出原形,是团青紫色的雾团,正随着琴音收缩。
司墨的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他这才惊觉自己竟跟着琴音的节奏在挥剑,每一剑都恰好劈在血幕最薄弱的位置。
王侍卫和孙勇士也反应过来,三人的兵器搅动血浪的频率,竟和沈清欢的琴音形成了共振。
白璃的手指在空气中快速比划,哑女虽然听不见琴音,却从沈清欢的手势里读出了韵律。
她扯断腰间的绣帕,金丝在血幕里划出银亮的弧,竟将几缕要偷袭沈清欢的血线缠成了死结。
沈清欢的额角渗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天音琵琶\"的反噬在啃噬身体——三个月的经期血被抽走,小腹像坠了块冰,指尖每拨一根弦都像是在剜骨。
但她不能停,因为她看见司墨的玄铁剑已经劈出了血幕的缺口,王侍卫的佩刀正将那缺口越撕越大。
\"铮——\"最后一声高音撕裂血幕,沈清欢眼前的血色突然淡了。
她踉跄着扶住琵琶,看见血幕正像被风吹散的红纱,露出外面青灰色的砖墙。
司墨冲过来接住她,玄铁剑\"当\"地砸在地上,他的虎口全是血,却还在抖着手摸她的脸:\"清欢?
清欢?\"
白璃扑过来攥住她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手背。
秦侍卫检查众人的脉搏,长出一口气:\"毒雾散了,血煞气也退了。\"孙勇士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牙棒砸出个深坑:\"沈姑娘这琴,比我老家的驱鬼锣鼓还管用!\"
可沈清欢的目光却凝在血幕消散的角落。
那里本该躺着云无咎——他刚才还咳着血说\"半条命养的血煞幕\",此刻却连半片衣角都没剩下。
\"他走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
十年来,她一直当他是乐坊里最温柔的哥哥,直到刚才在血幕里,她才看清他眼底那抹温柔下的疯狂——原来他早就在筹谋这一天,连血煞幕里的每道毒纹,都刻着替养母复仇的执念。
司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玄铁剑突然出鞘三寸。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残留的血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我派暗卫去追。\"
\"不用。\"沈清欢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还在发抖,\"他要的从来不是我们的命。\"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天音琵琶,弦上还沾着未散的血珠,\"他是在提醒我...这长安,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乐土。\"
风突然卷着几片残叶吹进来,吹得她鬓角的银簪叮当响。
白璃扯了扯她的衣袖,比划着\"小心\"。
沈清欢摸了摸哑女的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墙角——那里还留着云无咎咳血时溅的痕迹,像朵妖异的红梅。
\"回乐坊。\"沈清欢将琵琶抱得更紧了些,\"该准备萧太后的寿宴了。\"
司墨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冷得像冰,可那掌心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灼人——那是经历过生死后,更坚定的、要在这吃人的长安,杀出条血路的温度。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屋顶,一道黑影正俯身在瓦檐上。
云无咎抹去嘴角的血,望着沈清欢离去的方向,眼底的温柔与疯狂交织成网。
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牌,那是养母临终前塞给他的,上面刻着\"血煞\"二字。
\"阿欢,\"他轻声呢喃,声音被风揉碎在空气里,\"等我拿到那东西...你会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站在最高处。\"
沈清欢走到巷口时突然顿住脚步。
她回头望向那片空墙,总觉得有双眼睛还在盯着自己。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她摸了摸琵琶上的银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像极了云无咎鎏金护甲的纹路。
她握紧琵琶,对司墨笑了笑:\"走吧。\"
可那抹警惕的光,却在她眼底越烧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