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皇后手中的瓷碗应声落地,在地上碎成几片,发出清脆的声音还保持着用膳时的姿势。
齐闻渊霍然起身,面上寒霜骤起,对着前来禀告的宫女厉色道。
“何时不见的?”
宫女两股战战,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奴婢不知,守夜的宫女都昏倒在地,奴婢发现时,床榻已经冷了,只怕是半夜便已经走了。”
宫女话音刚落,阮锦便起身朝外走去,她语气不稳,几乎是失去理智,头顶的凤钗歪倒在一旁,凌乱极了。
“定是叶千机下的手!”
齐闻渊紧随其后,认同这个观点,他心中急成一团,极力稳住心神,对着一旁的大太监吩咐。
“速速召晏为卿入宫。”
两人刚踏踏出乾宁宫,便有东宫的小太监匆匆前来,他两股颤抖,“扑通”一声,跪拜在地。
“圣上,太子殿下不见了——”
他自幼便伺候在殿下身侧,今日屋内迟迟未传来动静,他便以为太子想多睡一会,也没拦着,一刻钟后见时辰到了,便去叩门,唤太子殿下起身,不料半日没人回应。
小太监心中一紧,想要推门而入,竟发现那门未曾上锁,他踏入屋内,望着空无一人的床榻,瞬间被吓醒。
他颤颤巍巍,只能紧闭双目,视死如归道。
“今早奴才伺候殿下洗漱时才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值夜的太监们也无故消失。”
“什么!”
阮锦一时间站都站不稳,她忽感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再也撑不住似地朝后倒去,被齐闻渊与身边的嬷嬷扶住。
能在宫中越过层层防线,将人带出宫的,除了曾掌权近十年,安插无数眼线的叶千机,齐闻渊找不出第二个。
叶千机动用全部线人,是要与他鱼死网破的势头。
他此番带走两人,便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齐闻渊看着有些骨瘦嶙峋的手骤然攥紧,他紧咬着后牙,张嘴想说话,却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胸廓起伏不断,声音像是从肺内艰难挤出。
众目睽睽之下,他慢慢弯下腰,一只手扶着已经晕厥的妻子,一只手止不住地颤抖。
苏敬安连忙上前扶住他,却不敢如何劝起。
旁人不知晓江公子的身份,他是知晓的,圣上重家事,若一双儿女折在此处,那……
圣上一时半会直不起腰,苏敬安朝着四周不明所以的人大骂出声。
“一个个杵着做什么呢!该领罚的下去领罚,今日之事,若被杂家听见透露了半点风声,一个个都别想跑!”
四周顿时四散而去。
半晌,齐闻渊才缓过气来,他双目覆盖着一层冷霜,面上毫无血色,先是将手中的皇后交给一旁的丫鬟,令她去寻太医。
他克制着浑身的颤抖,眼底平静得可怕,冰冷吐字,一字一顿。
“传国师入宫,朕有要事与他探讨。”
……
天刚亮透,京城诸位官员便收到宫中的消息,圣上身子不适,今日不上早朝。
同一时分,晏为卿身着绯色官袍,被急召入宫。
他眸色微暗,眉峰压低下颌紧绷,薄唇紧紧抿着,快步朝养心殿走去。
圣上急召,甚至罢朝,昨夜宫内定是发生大事。
江昭还留在宫中。
晏为卿眉间收紧,记起昨夜那封信件。
江昭的字迹潦草,旁人模仿不来。
“晏为卿,宫中膳食好吃,我吃撑了,今夜便在宫中住下,明日再回晏府。”
他眉间浮起阴霾,在殿前停下脚步,等待太监进去通报。
卯时三刻,青灰色的晨雾带着潮气,笼罩在宫中,檐角的铜铃无风自鸣,太监垂首立在两侧,皆是如临大敌。
通报过后,晏为卿才踏入养心殿。
殿内一片狼藉,地上碎玉般的瓷片摔了满地,碧色茶汤聚成一滩。
齐闻渊独坐高台,他一龙袍未束玉带,眼底乌青一片。
他看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鬓角泛着几根银丝,微弓着背,像是死撑着一口气。
晏为卿的心慢慢沉到谷底,他恭敬行礼跪拜。
“臣晏为卿,参见圣上。”
齐闻渊声调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嘶哑,浑浊的双眸一动不动。
“平身吧。”
晏为卿起身,双手垂在两侧,开口询问。
“陛下今日召臣前来,可有急事?”
齐闻渊缓缓抬头,看向底下的人。
“昨夜叶千机动用在宫中藏匿的线人,将阿昭与太子带出了府,他们二人此时,下落不明。”
晏为卿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身形未动,却似被抽去浑身力气,笔挺到不带一丝皱褶的官袍被攥紧。
江昭,落在国师手上,下落不明。
他垂眸凝视着满地狼藉,从喉间溢出声响。
“国师为何要如此做?”
这问话,齐闻渊并未回应。
晏为卿有自己的考量,叶千机想要抓住他与圣上的软肋,便打算从阿昭和太子身上下手。
他眉间紧皱,额角青筋暴起,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想出对策。
“臣这便自身一人前往国师府,将他们二人换出,待确认两人安危后,陛下立即派兵将国师府踏平,至于臣之性命,不足为虑。”
晏为卿考虑得当,叶千机无非是忌惮他协助圣上,从叶千机手中夺权,若他身死,圣上与叶千机再次势均力敌。
为了不让圣上撕破脸,叶千机也会放过太子与阿昭。
他也为帝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保家人一世周全。
齐闻渊对此想法并不认同,他沉下眉眼,呼吸微乱。
“朕只怕叶千机这次并非为夺权而来,他要的是为家人复仇,他要用齐家的血脉祭奠他死去的族人!”
晏为卿眸色一动,他未曾明白这句话。
皇室的血脉,与阿昭有何瓜葛。
据他所知,当初圣上亲手处决的双生子,是位公主,而江昭,是实打实的男子。
晏为卿只觉被蒙上了一层纱雾,真相被掩在其下,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正值此时,殿外有太监急急来报。
“圣上,国师求见。”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帝王森然的目光倾斜而出,他束手而立。
“让他进来!”
“是。”
太监不敢耽搁,连忙下去通报。
即便是白日,养心殿依旧烛火摇曳,一股紧张凝重的气氛弥漫开来。
殿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叶千机广袖垂落,玄袍上银色绣就的二十八星宿随着他的步伐明灭流转,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晏为卿并未回头,站在龙椅前的齐闻渊指节攥紧。
叶千机的脸好似只有二三十岁,脸色白到吓人,不见一丝皱纹,他唇色如血,噙着三分笑意。
黑到极致的外袍贴在他削瘦修长的身子,随着步伐晃动,他走到与晏为卿并排的位置,朝着上头长揖行礼,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
“臣,叶千机,见过圣上。”
说完,也不等齐闻渊开口,便径直直起身,与殿内另外两人凝重的面色不同,他神情淡然,好似无事发生。
“圣上召臣来,怕是为了宫中太子殿下与江公子失踪一事罢?”
叶千机加重了“公子”二字,他眉眼带笑地看着齐闻渊,这笑不及眼底。
“臣昨夜将二位请到了府上,两位年岁相当,关系亲近,昨夜行路许久,现下孩子们还在昏睡当中,请圣上放心,臣自会好生招待。”
……
国师府,暗室。
江昭意识混沌还未睁眼时,便察觉到不对,宫中的床榻舒适柔软,她身下的青石地坚硬如铁。
空气中阴冷潮湿的气息将她包围。
江昭猛然睁眼,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昏暗陌生的环境当中。
她刚坐起身,一只手撑地想站起来,自觉浑身酸痛再次坐倒在地。
江昭艰难地抬起头,才看清周身的场景。
暗室不大,三面是墙,唯一的出口便是前方上锁的铁栅,墙上没有窗户,也没有一点光透进来,只有一盏摇曳不断的烛火。
烛火呈诡异的蓝青色,闪烁跳跃着,令整个暗室阴森至极。
寒气入骨,江昭心中害怕,她咽了咽唾沫,抬头看到不远处倒地不起的齐玄舟,再次尝试撑起身,打算过去把他叫醒,不料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铁栅外一道清润无害的声音响起。
清岫整个人缩在外头的角落里,他好似听见动静后刚醒,眼中带着朦胧睡意,朝着江昭懵懂开口。
他声音清润好听。
“江公子,师父给你们下了软筋散,我昨夜将解药偷出,已经给你们服下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能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