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的老王家又停电了。
不是保险丝烧断那种寻常故障,而是更诡异的状况——电闸明明合着,灯泡却忽明忽灭,发出“滋滋”的怪响,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灯丝里爬。电视机屏幕上滚动着扭曲的彩色条纹,发出刺耳的噪音,连墙上的石英钟都倒着走,指针“咔咔”地往回跳。
“又是石磊那小子!”老王气得直拍大腿,抓起手电筒冲出家门,果然在巷子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瘦高身影。
石磊正站在一根电线杆下,仰着头,眼神发直地盯着头顶的变压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变压器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周围几家的电器也跟着“集体发疯”——洗衣机突然自己转了起来,微波炉“叮”地一声弹出托盘,连隔壁小芳的电子表都开始乱报时。
“石磊!你给我住手!”老王的吼声让石磊一个激灵,眼神恢复了清明,变压器的指示灯瞬间熄灭,周围的电器也跟着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石磊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小声嘟囔:“我没干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让路灯再亮亮点。”
这已经是这周第五次了。自从觉醒了“电磁感应”能力,石磊就成了村里的“移动干扰源”。他能凭意念操控电流,让废弃的收音机播放几十年前的老歌,能让手机在没信号的地方打通电话,但更多的时候,是无意识地扰乱电路,让电表倒转,让监控摄像头拍下雪点,甚至让村卫生室的心电图机画出波浪线。
村民们从最初的新奇,变成了后来的头疼。有人锁起了电器,有人在他经过时赶紧关掉电闸,孩子们见了他就躲,像躲一个会走路的“电老虎”。
“你这哪是试灯,你这是拆家!”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前天你把村东头的灌溉电机烧了,昨天把李寡妇家的冰箱弄短路了,今天又来折腾我家的电!你到底想干啥?”
石磊的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确实控制不住。那些看不见的电流像一群调皮的泥鳅,总在他指尖窜来窜去,他越想抓住,它们越闹腾。他只是觉得这种能和机器“对话”的感觉很新奇,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厉害,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带着油污的帆布包“咚”地一声放在他脚边。
“王大爷,消消气,我来处理。”
陈豆芽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万用表、螺丝刀和一卷绝缘胶带。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袖口沾着黑色的机油,头发乱糟糟的,却眼神清亮。他身后跟着一只羽毛蓝白相间的鸟,正歪着头啄他包里露出的小齿轮——是游花。
“小陈师傅?”老王愣了一下,“你咋来了?”
“叶哥让我来看看。”陈豆芽没多说,拿着万用表走到老王家门口,表笔搭上电线接口,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摇摆,最后停在一个异常的数值上,“电磁辐射超标三倍,典型的异能干扰。”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电线杆下的石磊:“跟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石磊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认识陈豆芽,听说这人以前是汽修店的老板,一手修车技术出神入化,后来好像也觉醒了什么和物体有关的能力。他对这个能和机器打交道的人,莫名地有些敬畏。
陈豆芽带着他走到村外的一个废弃仓库。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旧零件:生锈的齿轮、断裂的链条、拆开的电机、蒙尘的收音机……像一个机械垃圾场。游花在零件堆里跳来跳去,用喙叼起一颗小螺丝,精准地扔进陈豆芽手里。
“知道你能操控电流,”陈豆芽捡起一个布满灰尘的旧收音机,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挺厉害?能让机器听你的话?”
石磊抿了抿嘴,没说话,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那你觉得,机器能不能听我的话?”陈豆芽笑了笑,开始动手拆解那个旧收音机。他的动作很快,手指灵活地拧下螺丝,拆开外壳,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板。游花在一旁帮忙,用喙叼起细小的电容,递到他手边。
石磊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疑惑:“你这是干啥?”
“做个小东西。”陈豆芽没抬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卷细铜线,开始在一根磁棒上缠绕,“你的能力是电磁感应,本质上是用你的意念产生的生物电信号,去干扰或控制电子设备的电流。但信号这东西,是可以被干扰的。”
他说话间,已经用铜线、磁棒和收音机里拆出来的几个元件,组装成了一个巴掌大的装置,上面还连着一个小小的指示灯。
“这叫啥?”石磊好奇地凑过去看。
“电磁干扰器,”陈豆芽把装置放在地上,按下一个按钮,指示灯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红光,“简易版的,用旧收音机改的,原理很简单——发出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打乱你的生物电信号。”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被丢弃的旧手机:“你试试,用你的能力让那手机开机。”
石磊点点头,集中注意力看向那部手机。他能“看到”手机电池里残存的微弱电流,像几条细小的银线。他试着用意念拨动那些银线,引导电流流向主板。
“嗡……”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似乎要亮起来了。
就在这时,陈豆芽启动了那个电磁干扰器。
“滋滋——”
干扰器发出细微的声响,指示灯的红光变得急促。
石磊突然感觉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那些原本清晰可见的电流银线瞬间变得扭曲、混乱,像被狂风打乱的蛛网。他的意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再操控手机里的电流。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部原本快要开机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彻底关机,连按键灯都不亮了。
“这……这是咋回事?”石磊瞪大了眼睛,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的能力就像一只灵活的手,能随意拨动电流,可现在,这只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很简单。”陈豆芽关掉干扰器,手机周围的电流银线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你的信号被我的干扰器盖住了。就像两个人同时说话,声音太大就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你的生物电信号再强,也架不住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干扰。”
他又按下干扰器的按钮,对石磊说:“再试试,让仓库里的灯泡亮起来。”
仓库角落挂着一个裸露的灯泡,连着简单的电线。石磊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引导空气中的静电聚集到灯泡上。他能感觉到电流在汇聚,灯泡的钨丝甚至微微发热了。
但干扰器的红光一闪烁,那种汇聚的感觉就立刻消失了,电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灯泡不仅没亮,反而“啪”地一声,灯丝断了。
石磊的额头渗出了细汗。连续两次失败,让他有些沮丧,也有些震撼。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能轻松掌控所有机器,却没想到,一个用旧零件拼起来的简陋装置,就能让他束手无策。
“你看,”陈豆芽关掉干扰器,走到石磊面前,“你的能力能控机器,但机器也能反过来控你。这就是平衡。你能用电磁感应让村里的电器乱响,我就能用电磁干扰器让你的能力失灵。”
他顿了顿,指了指仓库外:“你之前总觉得,让电表倒转、让监控失效、让电器发疯,是很厉害的事,对吗?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除了让村民讨厌你,还有什么用?”
石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让电流跳舞,却也烧了灌溉电机,毁了李寡妇的冰箱,让村卫生室的仪器出过错。他想起老王愤怒的脸,想起孩子们躲闪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结果是一样的。”陈豆芽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仓库里一堆待修的电器——有洗衣机、电风扇、电饭煲,都是村民们送来的,“你看这些东西,都是因为电路故障坏的。如果你能用你的能力,‘看到’它们哪里出了问题,‘引导’电流回到正确的轨道,把它们修好,是不是比让它们发疯更有意义?”
陈豆芽走到那台坏了的洗衣机前,打开外壳,指着里面烧焦的线路:“比如这个,是电机短路了。你能‘看到’短路点的电流异常,对吗?如果你能小心翼翼地引导电流绕过短路点,甚至慢慢修复受损的线路,它就能重新转起来。这比让它无故乱转,是不是强多了?”
石磊看着那台洗衣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突然想起,上次李寡妇的冰箱坏了,他其实“看到”是压缩机的启动器接触不良,如果他当时能轻轻“拨动”一下那里的电流,让接触点重新连通,冰箱根本不会烧坏。可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好玩,故意让冰箱的灯忽明忽灭,结果电流过载,烧了整个压缩机。
“能力本身没有好坏,”陈豆芽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就像这电流,能电死人,也能驱动机器,照亮房间。关键在于你怎么用它。你能‘看见’电流的流动,这是多少电工梦寐以求的本事。如果你肯学,我可以教你怎么看懂电路图,怎么用你的能力精准地修复电路,而不是破坏它。”
他拿起那个电磁干扰器,递给石磊:“这个送给你。不是让你觉得挫败,是想让你明白,能力是有边界的,也是可以被约束的。就像这干扰器能制衡你,你也能学会制衡自己的能力。”
石磊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干扰器,金属外壳还带着陈豆芽手心的温度。他看着上面闪烁的指示灯,又看了看仓库里那些等待修复的电器,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让收音机响起时的兴奋,想起村民们最初惊讶的眼神,那时候的快乐,和现在因为破坏而产生的愧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我能修好那个洗衣机吗?”石磊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渴望。
陈豆芽笑了:“试试不就知道了?先关掉干扰器,用心去‘看’它的电流,别想着控制,先学着理解。电流像水,堵不如疏,引导比强迫更有用。”
石磊深吸一口气,放下干扰器,走到洗衣机前。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再次“看见”了那些流动的电流银线。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拨动,而是耐心地观察着,像一个初学者,小心翼翼地感受着电流的走向,寻找着短路的节点。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游花偶尔啄动零件的轻响,和陈豆芽鼓励的目光。阳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石磊专注的脸上,也落在那些等待被修复的机器上,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的可能。
也许,从今天起,村里的“移动干扰源”,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电器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