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远远循着手下做好的标记，来到距离石峁城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下。
几个土方部落的族人在此收拾出了一小片空地，观察着石峁城的动向。
他们已经潜伏七日了。
自从石峁城周边的最后一季黍收割完，他们的行动便再也无法收获到足够的粮食。
每每策动马群带着数十人出击，光是路上消耗的粮食以及马匹的损耗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如今策马抢粮行动的收益已经无法填补支出，更别说养活他们的女人和孩子。
“苍，那个大个子昨天带着人走了。”一个手下如是说道。
“我上次看到了，他们衣着华贵，还带着马车，应该只是来贸易的。”另一手下回忆起了那天远远望见的竖亥一行人。
“怕什么，他们也就一百人，就算有那个大个子在，我也不怕他。”苍不以为意。
“之前我们抢了十几次粮食，都没人出来抵抗，只是远远看着。”
“我看他们的武士确实全部死在了阴山下。”手下们的言语中透着一股急不可耐。
苍倒是比较冷静，只是说道道：“鬼方部和其他小部落已经集合了。”
“荤粥部呢？”一个手下问道。
苍似乎有些恼火，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那些白皮鬼突然不来了。”
“他们和陇山下的那些人商议好了，用牛羊马换粮食。”
“这个冬天他们只要饿死一些弱者就能活下去。”
“那片白雾冻死了我们一半的羊！”
“我们撑不下去了。”
手下忙问道：“那很快就要行动了？”
苍点点头：“我们剩下的勇士和鬼方部他们一共三千人。”
“三千人啊，每天站着不动也要吃掉几十头羊和小山一样的粮食。”
“等不了了。”
一个山坡上观望的手下突然惊呼：“他们在运粮食！”
苍顾不得和手下继续攀谈，快速越过土坡，利用草海掩护爬向石峁城。
“苍，你慢些，现在这里的草太矮了，遮不住我们的。”
“怕什么，他们根本不敢出来。”
土方部的一行人靠近后，才发现一队队的女人和孩子肩上扛着粮草，向石峁城的上方缓缓移动。
牧人驱赶着羊群，带着牧羊犬从另一个方向进入石峁城。
还有些男人，他们背着老人走在最后。
苍皱着眉头，心里直呼不妙。
“他们要聚集在石峁城内过冬，粮食和羊都要存在里面。”
手下露出了憨笑：“苍，这样再好不过了，他们的人和粮食聚在一块，正方便我们一网打尽。”
“我们只要带着族人们杀上去，夺了石峁城，以后这片地方就都是我们的了。”
苍伸出手，照着手下的脑袋就是一下。
“你看看那城墙，我们要死很多人。”
“不进攻，我们全都要死！”手下愤怒的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降下极寒，让我们活不下去。”
“去年，我们已经战死了上千人，鬼方部和荤粥部也一样。”
“还有很多远方来的小部落，他们有一半人冻死在路上。”
“苍，你知道吗，他们告诉我，他们在路上走着，突然横着的雪就飞过来，然后天空出现了三个太阳。”
“我们要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
众手下七嘴八舌，苍也不忍心听下去了。
曾经的草原，水草丰美，日子虽然艰难，但熬一熬也能落个苟活。
数年前，他亲眼望着几道黑色的旋风，将故乡周边的海子全部卷到了天上，等他回过神来，那些海子已经不知去向。
随后，苍不得不带着族人在阴山下安了家，可是情况却愈发糟糕。
寒冷，饥荒，战争接踵而至，石峁城的武士强壮且装备精良，苍原本已经做好了再次遁走的打算。
若不是祭司预感到了白雾降临，恐怕土方部的所有人都要和石峁城的武士一样，冻死在路上。
苍不想再趴着了，他站起身子，望着前方高大宏伟的石峁城。
而后转过身去，说道：“你们继续待着，两天后我们进攻。”
“白天还是晚上？”手下问道。
“晚上。”苍的声音透着无奈和苍凉。
竖亥躲在城下的石屋内，望着苍远去的背影。
“装都不装了？”
竖亥躲藏了几日，一来让敌人以为自己一行人离开了，二来也是在打探周边情形。
果然，蚁发现了几个探子窝在一处山丘下，整日窥探这里的情况。
“让他们看，让他们狠狠的看，不但如此，还要引他们看。”
噎鸣坐在一边磨着刀，问道：“姬藜和伊祁耳怎么就跟着女人撤了。”
竖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是觋，不能出事。”
噎鸣把话咽了回去。
商均则是问道：“竖亥，你实话实说，我们有几成胜算。”
竖亥嘿嘿一笑：
“有三成哦。”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苡中无奈的说：“他们不是还剩不少男人吗？”
竖亥摇摇头：“他们的作用是堵在出口不让敌人逃走。”
“真要是在下面硬碰硬，打不过的。”
“能靠的上的也就我们的一百人，他们的一百人，还有那些年轻的，把半大孩子也算上，能打的就四百。”
这个年代，四十岁的人便已开始急速老化，无法承担过重的体力劳动。
好处是糖尿病、高血压和癌症患病率几乎为零。
“罴那家伙，一下子把家底都带出去了。”
“我还得留些男孩子给石峁国，不然和灭国了也没区别。”
竖亥筛选到最后，出战的一共一千四百人，其中一千人是农夫和牧羊人，且年纪都不小。
还有四百人是二百精锐和二百个年轻人，这四百人才是主力。
“可惜这里弓箭太少，现在加急也做不了多少。”
“不像有崇氏，有数量庞大的猎人，可以直接拿原有的弓箭改造，擅射之人也不缺。”
商均和噎鸣听到“三成”这个冰冷的数字，都有些迷茫了。
“还有些老弱病残愿意留在城内，说是这样可以装的像一点，还能帮忙放火，你为什么不答应。”苡中突然问道。
竖亥摇摇头：“他们可以自愿留下，但是我不会下命令。”
“让他们自己和姜女合计吧，我就当没有他们帮忙。”
此时的竖亥还是有些心软。
“砰！”石屋的门被人撞开，一个和竖亥相熟的武士气喘吁吁道：
“那个叫安的回来了，浑身是血。”
竖亥站起身：“就他一个人吗？”
武士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