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的一封《告学子书》,彻底平息了府试后引发的种种纷争。
然而,胡惟庸却感到极不满意。
你们怎么就不再闹了,不再骂了呢?我明明已经指着你们的鼻子骂,说你们是一群滥竽充数的废物了,你们居然还能忍得住?真是的,你们不闹,我的名声怎么能变差呢?
其实,胡惟庸高估了这群学子。
在他看来,既然他们之前敢站出来骂自己、弹劾自己,那么自己现在如此嚣张地站出来打脸,对方肯定会反击。
然而,他忘记了“文人十年不成”这句话。
这些士子中,九成九都是软骨头。
对他们来说,胡惟庸作为前丞相、现任恩科主考官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要不是府试考得实在太痛苦,让不少人希望破灭,他们还真不敢那么大声抱怨。
也就是那些自暴自弃、认为本届科举彻底无望的学子们带头,才跟着骂了几句。
可偏偏杨宪的那场弹劾,直接撞到了朱元璋的枪口上。
盛怒之下的朱元璋虽然没有,但明昭天下的圣旨以及革除功名、永不叙用的罪名,无疑是在诛心。
这相当于在一众学子头上不仅悬挂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还先砍了几只上蹿下跳的鸡,以儆效尤。
于是,本就胆小的学子们,自然就怂了。
而胡惟庸的《告学子书》,终究还是写得太过冠冕堂皇。
如果他真的敞开了骂街,或许还能引来几个暴脾气的回应。
胡惟庸终究是借礼部之手将事平息,自然少不了一个体面的借口。
在胡惟庸眼中,此举无异于再次将学子们羞辱了一番。
但学子们却认为,胡惟庸此举反倒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
世事便如此讽刺。
胡惟庸在礼部理清这些事端后,无奈摇头,转身踏上回府的马车。
罢了!
还是回家与小儿玩些游戏更有趣味。
尤其是他发明了麻将后,家中愈发热闹。
毕竟,上辈子只能在电脑上玩的擦边游戏“爆衣麻将”,如今终于能玩真人版了,他没兴致才怪。
不过,一进府门,胡大老爷的第一目标并非后院,而是祠堂。
这是惯例。
若需去礼部当差的日子,中午便不便回来教训胡仁彬。
因此,这每日一抽便改到了傍晚归府后。
今日的“父爱套餐”结束后,胡仁彬忽然噗通一声跪下,开口道:
“父亲,孩儿有一志向,恳请父亲成全!”
见胡仁彬一脸郑重,胡惟庸倒也生出一丝兴趣。
别看他抽胡仁彬时毫不手软,似乎对其恨铁不成钢。
但事实上,胡仁彬如今还未满二十岁。
放在后世,正是最叛逆、最能折腾的年岁。
见他如今似乎有正经念头,胡惟庸倒也不介意听听。
毕竟……来都来了,是吧!
“行,你说吧,为父听着。”
胡仁彬咽了口唾沫,悄悄抬头看了眼胡惟庸,这才低声说道:
“父亲,孩儿近日枯守于祠堂,整日与经史典籍、四书五经为伴,除了背书就是抄书,再无其他事情可做。”
“可这么一路折腾过来,孩儿忽然觉得,若孩儿能坚持下去,终有金榜题名之日。”
“因此,孩儿恳请父亲成全,孩儿要考科举、光耀门楣!”
胡惟庸闻言,嘴张得老大。
啥?
这混账说啥?
考科举?
这逆子居然要考科举?
再次确认胡仁彬的念头后,胡大老爷不禁老怀甚慰,微微颔首。
胡仁彬啊,你有这样的抱负,为父心里很是安慰。
“这段日子打断的三根藤条,看来也没白费力气!”
“好!”
胡仁彬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这也能算您的功劳?
但转念一想,他无奈地低下头。
好吧,要不是他爹每天盯着他、打他,他可能还真不会想到自己也能走科举这条路。
胡惟庸对胡仁彬选择科举确实感到非常欣慰。
毕竟这个时代,不说光宗耀祖那些虚话,想要体面地活下去,就不能是个普通百姓。
说白了,就必须当官!
要是一无所有,后半辈子可就难了。
不过,在胡惟庸看来,科举虽是科举,但混个进士和官位就够了。
只要皇帝还是朱元璋,官就不能做得太大。
最好是担任那些有品级却无事可做的闲职,在清闲衙门混日子最合适。
想到这儿,胡惟庸眼皮一抬,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儿子,语气复杂地问道:
“仁彬啊,如果你科举能中,对官场有什么打算?”
胡仁彬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
科举这种事,就是先苦后甜的苦差事。
图的不过是一朝中举,在东华门外被唱名的那一刻。
“孩儿觉得,作为胡家长子,应该先在翰林院埋头苦干几年,积累声望的同时结交同科好友。”
“然后借助父亲的门生故旧关系下放到地方,执掌民生和俗务。”
“等一路升到知府之位后,再回到京城部堂熬资历,最终目标是像父亲一样在朝堂上执掌天下!”
“到那时候,哈哈,孩儿年纪也大了,最好能妻妾成群,多生几个儿子。”
“到时候孩儿也要像父亲管教孩儿一样,狠狠地管教他们。”
“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想打哪个打哪个,不信他们不成才,不信他们不成器!”
听着胡仁彬这番“宏伟”的计划,胡惟庸气得牙关紧咬。
当官?
打儿子?
老子巴不得脱身,你小子居然还想往上凑?
看来还是打得不够!
随即,胡惟庸默默地举起手中的藤条,气沉丹田,一声怒喝:
“逆子,找死!”
看着迎面而来的藤条,胡仁斌彻底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还要挨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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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胡惟庸难得地开始感慨人生。
没办法,上辈子虽然经常被人叫爸爸。
但那时候要么是宿舍里的“狗儿子”,要么是收了钱的姐。
这两种都不需要他负责,一个只要顺便带个饭,一个只要钱给到位,就都搞定了。
可胡仁彬不同。
他身上的血脉,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那里。
抹不掉、毁不了!
除非胡惟庸能大义灭亲,想办法把这混账小子弄死。
否则,只要这混账惹出什么麻烦,最终都会拉着胡惟庸一起完蛋。
原本,胡惟庸以为,只要把胡仁彬关在家里老老实实读书,慢慢就能熬过去。
可他终究低估了这十来岁的小子。
娘的,梦想?
听到这个词时,胡惟庸先是茫然,随后暴怒。
那种被人揭开真面目的暴怒。
娘的,老子都不谈梦想了,你小子倒开始跟老子谈这个了?
淦!
脸呢!
你有什么资格谈梦想?
你的梦想,搞不好要用老子的命来买单!
胡惟庸整整郁闷了三天。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这混账似乎皮实了。
居然不怕揍了。
哪怕藤条抽在身上嗷嗷叫,可即使到了涕泪横流的地步,仍旧喊着“梦想”!
看着自家那蠢儿子死不悔改的样子,胡惟庸莫名叹了口气,扔下藤条转身走了。
“逆子,跟过来!”
胡仁彬摸着身上被抽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听到胡惟庸的吩咐,本能地一抖,随后懵头懵脑地起身跟上。
他也不知道自家老爹怎么了。
明明自己长进了、立志了,可老爹反倒更生气了,打得更狠了。
要不是为了心里那点坚持,他早扛不住了。
其实梦想不梦想的,胡大少爷根本无所谓。
他只是想向父亲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然而,父亲的手段却愈发严厉了。
唉……最让他困惑的是,父亲究竟为何发怒,他至今仍一头雾水。
想到这里,胡仁彬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忍着疼痛,赶紧跟上了已经走远的胡惟庸。
胡惟庸带着胡仁彬来到家中的书房。
这里平日里是胡惟庸独处的空间。
以前他担任要职时,这地方更是严禁外人进入,最多只让胡义进来伺候一下。
因此,看到父亲带自己来这里,胡仁彬的腿不由得开始发抖。
老天,父亲该不会是要……吧?不然为何选在这种地方谈话?
好在,刚一坐下,父亲便吩咐胡义去叫堂妹胡馨月过来。
这让胡仁彬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叫上了堂妹,那肯定不是……了,还好还好!
胡惟庸若是能读懂儿子的心思,恐怕当场就会送上一份“慈父大礼包”。
等到胡馨月也到了,胡义奉上茶水后默默退到门外守着,胡惟庸这才缓缓开口。
“仁彬,你知道为什么我支持你考科举为官,却反对你执宰天下吗?”
“孩儿不知道!”胡仁彬的语气充满了委屈,他怎么可能知道原因。
胡惟庸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向胡馨月问道:“馨月,你知道为什么李善长刚一上门提起退婚,我便同意了?”
胡馨月虽为女子,但头脑十分清醒,尤其在胡府这段时间,她学了不少治家之术和人心善恶的道理。
面对在场最亲近的人,她也没有隐瞒,稍作思考后轻声答道:“伯父,馨月以为,可能是伯父察觉到韩国公府将有大难,而李相前来退婚,正好给了伯父一个与韩国公府彻底划清界限的机会。”
胡惟庸略带惊讶地看了胡馨月一眼,随后满意地笑着称赞:“不愧是胡家的贵女,这份见识远超一般女子十倍。”
再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胡仁彬,他顿时怒火中烧。
“逆子,好好想想馨月的话,再看看你自己!”
“你觉得,就凭你这脑子,能在朝堂上存活下去?”
“你死活与否,为父并不在意,但你别拖累我啊!”
胡仁彬欲言又止,最终默默低下头,满心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