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蘸着雄黄酒的指尖顿在宣纸上,那殷红的血字在我眼前像蜈蚣般扭曲蠕动,视觉上的冲击让我心里一阵发怵。
窗外又飘来沉闷的梆子声,“咚——咚——”,这声音重重地撞进耳朵,惊得我手一颤,打翻了砚台,浓稠的墨汁溅落在雪狐皮上,触感黏腻,像凝固的血痂,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墨香。
\"娘娘,该换药了。\"宫女捧着玉盘进来时,我迅速将宣纸团成团塞进袖袋。
铜镜里映出自己眼下青黑的影子,宛如浓重的墨痕。
这半月来第三次梦到徐昭仪泡胀的手指攥着五毒绳,每次惊坐起时,总能闻到那若有若无、带着腥味的孔雀苔气息,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卯时三刻的太医院,苦艾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我踩着晨露,脚底能感觉到那湿漉漉的凉意,直奔西侧档案阁。
苏太医正抱着前朝医典装模作样,山羊须上还沾着芝麻粒,像一颗颗黑色的小芝麻点在白色的胡须上,定是刚从御膳房顺的酥饼。
\"江太医来得真早。\"他横跨一步挡住雕花木柜,\"上月瘟疫的脉案尚未整理......\"我抽出范景轩亲赐的羊脂玉牌,那冰凉的玉沁贴着掌心,触感细腻而光滑:\"昨日皇上说要看青州呈报的《瘴气论》,苏院首是要亲自去御书房解释为何找不着?\"玉牌穗子上的东珠在光线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晃过他瞬间煞白的脸。
翻到第三十七页时,指甲突然刮到层叠的蜡痕,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去年腊月治风寒的方子下竟压着半张泛黄的药笺,那潦草的\"处子血三钱\"与匿名信如出一辙。
窗外银杏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我后颈突然发凉,寒意顺着脊背蔓延——有人在我抄录时悄悄合上了窗户。
\"江妹妹!\"李嬷嬷的声音陡然响起,尖锐地刺进耳朵,惊得我碰倒药杵。
她挎着竹篮,里头装着各宫娘娘送的香囊,最底下压着丽妃送的蓝田玉枕。\"德妃娘娘夜里总心悸,想着请您得空去诊脉。\"她粗糙的手按住我腕间突突跳动的脉搏,那粗糙的触感让我微微皱眉,\"这篮底是陈美人的绣帕,她说您上月给的安神香极好。\"我摸着绣帕下硬邦邦的物件,触感冰冷,竟是半块雕着凤尾的宫牌——分明是皇后才能用的制式。
养心殿里,龙涎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萦绕在鼻尖。
范景轩披着玄色常服批折子,朱笔在岭南水患的奏章上洇开红痕,红与黑的颜色对比格外鲜明。
见我进来,他顺手把鎏金暖炉推过来:\"手这么凉,又去冰窖查证物了?\"我展开药笺时,他指尖的玉扳指磕在紫檀案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噼啪”一声,映得他眉间那道旧疤格外狰狞:\"三日前刑部说琉璃珠产自滇南,而孔雀苔......\"他猛地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那串珊瑚镯,疼痛感瞬间传遍手臂,\"灵犀,这事你要查就查个彻底。\"
暮色漫过宫墙,我抱着一摞盖着龙纹印的卷宗往回走。
走在路上,我心里满是对案件的思索,担忧着这背后的阴谋会牵扯出更多的人和事,宫廷局势是否会因此变得更加复杂。
路过太液池残荷,忽然想起徐昭仪绣鞋上沾着的泥——那分明是御药房后墙才有的红土。
之前我就隐隐觉得王大臣在这件事里可能有所关联,那些在调查中出现的蛛丝马迹,像是琉璃珠的来源、药笺的诡异,都让我怀疑他与幕后黑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拐角处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丽妃的贴身宫女正跪在碎瓷片上收拾,抬头时眼神躲闪得像受惊的狸猫。
夜风吹开未关严的窗棂,账本哗啦啦翻到药材入库那页。
我蘸着胭脂在宣纸上勾画,孔雀苔的进货日期竟比疫情早半月,而签收人那栏的墨迹......我凑近烛火细看,那团模糊的污渍下似乎盖着个\"景\"字。
更漏里的浮针突然卡住,满室寂静中,我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妆奁最底层那盒西域蔷薇露,还是范景轩秋猎时亲手塞进我药箱的。
龙涎香混着冰裂纹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将养心殿的日光割成碎片。
我跪坐在满地卷宗中间,孔雀苔的账册与徐昭仪临终前抓破的锦被堆在一处,西域蔷薇露原本甜美的香气此时突然变得刺鼻,让我有些头晕。
\"灵犀,你确定要掀这个盖子?\"范景轩的玉扳指叩在青州密报上,那上面王大臣门生联名的折子还沾着岭南潮气。
我摸出袖中那半块凤尾宫牌,金丝掐的羽毛正巧能对上皇后年初摔碎的玉如意缺口。
子时的更漏滴水声“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蹲在御药房后墙的红土堆旁,陈将军的亲兵举着火把照亮斑驳宫墙,那摇曳的火光在眼前闪烁。
青苔缝隙中嵌着的琉璃珠泛着幽光——和徐昭仪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火把突然晃动,我瞥见墙角狗洞里半片撕裂的官服补子,四品文官的仙鹤纹在月光下振翅欲飞。
看到这半片补子,我立刻想起之前对王大臣的种种怀疑,那些看似分散的线索此刻仿佛都指向了他。
\"王大人好雅兴。\"我转身时,王大臣靴底还沾着太液池的浮萍,\"三更天来御药房赏月?\"他腰间蹀躞带扣着的银鱼符闪过冷光,那是能调遣京城戍卫的凭证。
范景轩踹开朱漆大门时,苏太医正在太医院后厢煎药。
紫铜药吊里翻滚的孔雀苔泛着诡异蓝光,案头那封未烧尽的密信上,\"趁乱废后\"四个字被烛泪晕染得支离破碎。
丽妃送来的鎏金香炉突然炸开火星,迸出的安息香灰迷了苏太医的眼。
\"爱妃抖得厉害。\"庆典那日范景轩替我扶正凤冠,指尖拂过我后颈时故意蹭过那处被毒蛛咬过的疤。
百鸟朝凤的织金裙摆扫过丹陛,我数着玉阶上嵌的东珠,却听见自己心跳声“砰砰”地盖过了礼乐。
丽妃被拖出华阳宫时,金缕鞋在青砖上划出长长血痕。
她突然挣脱侍卫,染着蔻丹的指甲直刺我面门:\"你以为赢的是你?
那日冷宫——\"范景轩的玄色龙纹广袖卷着疾风扫过,她像片枯叶撞在蟠龙柱上,嘴里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金牙。
庆功宴的杏花酿泼湿了凤尾裙,我借着更衣躲到偏殿。
月光把格窗的影子烙在地上,像张巨大的蛛网。
正要抬手推窗,忽见琉璃瓦上闪过寒光——那分明是淬毒的箭头正对我的眉心。
夜风卷着刺客的蒙面黑巾,“呼呼”作响,我踉跄后退时撞翻博古架。
青瓷花瓶碎裂的瞬间,范景轩赐的羊脂玉牌从袖中滑落,“叮”的一声正巧砸在机关兽首的眼珠上。
暗卫破窗而入的刀光里,我盯着刺客腰间晃动的银鱼符,那上面沾着的红土还带着御药房特有的苦艾味。
蟠龙柱的阴影里,我攥着裂成两半的玉牌跌坐在地。
刺客的尸首横在血泊中,面皮却被腐蚀得看不清五官。
范景轩的龙纹靴踏碎满地月光,他弯腰拾起那块银鱼符时,我看到他掌心血迹渗进玉扳指的裂痕——那分明是今早才赐给陈将军的西域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