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青牛岭裹着层灰蒙蒙的雾气,陈长生缩在补丁摞补丁的棉袄里,掌心的血色纹路隔着粗布微微发烫。自从古镇归来,这道蜿蜒的纹路便像活过来的蛇,随着月光盈缺改变形状,此刻正扭曲成类似眼睛的图案,在皮肤下隐隐跳动。
\"长生,把黑狗血递给我。\" 陈阿婆的声音从祠堂飘来。老人正踮着脚修补梁上的八卦阵,银发在穿堂风中凌乱,后颈的蓝色疤痕又深了几分。长生刚要伸手,村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救命啊!我家虎娃又开始了!\"
泥泞的小路溅起浑浊的水花,长生跟着奶奶冲进老张家时,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也压不住腐臭。六岁的虎娃蜷缩在床角,眼睛瞪得滚圆,指甲深深抠进床单,喉咙里发出类似猫叫的呜咽。\"别怕,奶奶在。\" 陈阿婆刚要靠近,长生突然拽住她的衣袖 —— 掌心的纹路如同被点燃的引线,亮得灼眼。
床底传来细微的响动。长生蹲下身,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当他摸到那个布满灰尘的布偶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布偶缝制粗糙,歪扭的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胸口赫然插着三根锈迹斑斑的银针。\"邪术!\" 陈阿婆脸色骤变,铜钱剑 \"噌\" 地出鞘,五帝钱在剑身上撞出清脆声响。
银针拔出的瞬间,布偶的 \"嘴角\" 渗出黑血,在床单上晕开诡异的笑脸。长生突然剧烈颤抖,视线模糊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隔壁村李寡妇枯瘦的手握着符纸,浑浊的眼睛闪着怨毒的光;她将头发缠在布偶上,用针扎进心口,嘴里念念有词:\"让你断子绝孙......\"
\"是李寡妇!\" 长生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一跳。他摸到掌心的纹路正在发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触手顺着血管游走。陈阿婆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想起二十年前,李寡妇的丈夫正是在老张父亲组织的祭河仪式中溺亡,这笔陈年旧账,竟在今日化作索命的邪术。
暮色四合时,两人站在李寡妇家的篱笆外。茅草屋里飘出刺鼻的草药味,窗纸上映着佝偻的身影。\"李大姐,出来说话。\" 陈阿婆叩响木门,声音里带着警告。门吱呀打开,李寡妇裹着褪色的蓝布头巾,眼窝深陷如枯井,却在看到长生的瞬间,嘴角扯出扭曲的笑:\"三阴锁魂命的娃娃,果然有些本事。\"
\"你用巫蛊之术害虎娃,就不怕遭报应?\" 陈阿婆举起铜钱剑,符文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李寡妇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报应?当年我男人被你们陈家推下河祭河伯的时候,怎么没人提报应?\" 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长生手腕,掌心的血色纹路顿时暴涨,在两人皮肤表面交织成锁链状。
长生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钻进心口,李寡妇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暴雨夜的河岸,村民们举着火把,老张父亲将她丈夫的头按进湍急的河水;她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坟前哭泣,孩子却在当夜离奇夭折......\"够了!\" 陈阿婆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剑身上,符咒燃烧的青烟中,李寡妇发出凄厉的惨叫,布偶在她怀中轰然炸裂。
邪术解除时,虎娃的啼哭化作绵长的抽泣。长生瘫坐在地,看着掌心加深的血色纹路,突然发现纹路边缘长出细小的分支,像极了祠堂壁画上祭河碑的装饰纹样。当夜,他蹲在院子里数蚂蚁,这些黑色的小生物竟自动排成八卦形状,当月光照在它们身上,触角的晃动轨迹与古籍中记载的风水阵图分毫不差。
\"在看什么?\" 陈阿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白发间沾着符纸碎屑。长生想开口询问,却瞥见奶奶后颈的疤痕正在渗出细小的黑血,如同蛛网般蔓延。他突然明白,每次自己使用掌心的力量,都是奶奶在用阳寿为他抵挡反噬。
深夜,长生被一阵窸窸窣声惊醒。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墙上扭曲,逐渐变成李寡妇的模样。影子举起手,掌心的血色纹路亮起,指向后山方向 —— 那里,被雷劈的老槐树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树桩截面的年轮里,蚂蚁们排列成巨大的阵图,中心位置,赫然是个倒钩形状。
掌心的纹路开始发烫,长生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在涌动。他悄悄起身,避开熟睡的奶奶,朝着后山走去。露水打湿了布鞋,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当他靠近老槐树时,蚂蚁阵图突然发出微光,树桩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音,还有个熟悉的女声在呢喃:\"你终于来了......\"
长生握紧拳头,看着掌心的血色纹路与树桩上的阵图完美重合。他知道,这股神秘的力量正在觉醒,而每一次除邪,都像是在完成某种契约。李寡妇的邪术只是个开始,青牛岭下埋藏的秘密,正随着他的力量觉醒,一点点浮出水面。而奶奶,那个用生命守护他的人,又还能支撑多久?
山风掠过树梢,卷起阵阵寒意。长生抬头望向天空,血月的轮廓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他突然想起古镇中那具女尸的嘱托,想起祠堂壁画上未完成的图腾,掌心的纹路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或许,是时候直面这一切了 —— 为了自己,为了奶奶,也为了那些被困在邪术与诅咒中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