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闻声抬头,见是陈生,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皱纹也似乎更深了些。“陈生啊,你咋来了?”大爷边说边从炕上挪动身子,想要下来。
陈生快步上前,扶住大爷,“大爷,您别动,我这不是刚好到这附近嘛,就来看看您。”
大爷拍了拍陈生的手,“ 我给你大娘打电话,让她回来做饭,又不知道上哪嘚瑟去了。”
陈生点点头,在炕沿上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里,陈文武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站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爷,您最近身体咋样?”陈生关切地问道。
“还行,就是老毛病,咳咳……”大爷说着,又咳了几声。
陈生扶着大爷坐下,自己则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大爷旁边。他环顾了一下屋子,发现这里依旧和记忆中一样,简陋却整洁。炕上铺着厚厚的棉被,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墙角还放着几个腌菜的坛子。
大爷笑着问到:“你爸妈最近咋样?工作忙不忙?”
陈生点了点头:“他们都挺好的,就是工作忙。等过段时间,我让他们也来看看您。”
......
在这略显局促的屋子里,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陈生和大爷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紧绷的心弦。半晌,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陈生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口袋,想要抽根烟来舒缓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才猛地想起自己的烟已经抽完了,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失落的神情。大爷一直留意着陈生的举动,自然将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岁月痕迹的笑容,轻声问道:“要不抽根我的?” 大爷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打破了这微妙的宁静。
以往,陈生对大爷那两三块钱一包的廉价烟是瞧不上的。那种烟劲儿大得能直接冲脑门,抽上一口,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和喉咙里蔓延开来,呛得人直咳嗽。可今天,陈生却没有丝毫犹豫,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大爷递来的烟,陈生熟练地夹在手指间,大爷则拿起一旁有些破旧的打火机,“啪” 的一声,火苗蹿起,为两人点燃了香烟。
一时间,屋内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爷俩儿静静地坐着,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烟雾袅袅升腾,在昏黄的灯光下弥漫开来,模糊了他们的面容,也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难以言说的心事。每一口烟吐出,都伴随着轻微的叹息声,像是在试图将心中的压抑和困惑一同吐出去。
就在这时,大娘从外面回来了。她一推开门,看到屋内弥漫的烟雾,以及爷俩儿吞云吐雾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悦。她快步走进屋子,手指着大爷和陈生,开启了一连串的数落:“你瞅你俩把这屋里弄得乌烟瘴气的,也不怕熏着自己。陈生你也是,学点好!还有你,你自己身体啥情况不知道啊?还抽烟,抽抽抽,就知道抽!” 大娘的话语像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地倾泻而出,打破了方才的寂静。
大爷被大娘这一顿数落,却也不恼。他笑着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呀,别磨叽了。中午炒两个菜,我和陈生喝点!” 大爷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刚刚大娘的数落对他来说不过是耳边风。
大娘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瞪大,提高了音量说道:“你还敢喝酒了?自己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我告诉你啊,喝医院去别指望我伺候你!” 大娘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眼神紧紧地盯着大爷,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悔改的迹象。
大爷依旧满脸笑容,一边笑着一边对大娘说道:“快别磨叽了,赶紧炒菜去得了!” 大爷的笑容里透着满不在乎,也带着一丝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豁达。大娘虽然嘴上还在嘟囔着,但还是转身走进了厨房,准备去炒菜。屋内,只剩下陈生和大爷,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是这一次,沉默中似乎多了一丝家的温暖和生活的烟火气 。
大娘走进厨房,不多时,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传了出来,伴随着油烟升腾,弥漫出饭菜的香气。大爷微微倾身,似乎想打破这仍有些凝重的氛围,对陈生说道:“陈生啊,咱爷俩有日子没好好唠唠了,今天可得喝个痛快。” 他脸上挂着看似轻松的笑,可那眼底藏着的复杂情绪,陈生又怎会看不出来。
陈生微微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应:“行啊,大爷,今天我陪您喝几杯。” 话语落下,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只有烟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 “滋滋” 声,似在填补这空白。
没一会儿,大娘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盘是炒得油亮的土豆丝,另一盘是香气扑鼻的回锅肉,色泽诱人,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大娘将菜稳稳地放在桌上,一边摆着碗筷,一边不忘再次叮嘱:“少喝点啊,适可而止,别到时候又难受。” 大爷连连点头,应声道:“知道啦,知道啦,就喝一点点。”
大爷缓缓起身,脚步略带蹒跚地走向那略显陈旧的柜子。柜子的漆面剥落了不少,露出斑驳的木质纹理,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大爷伸出那双布满老茧、青筋凸起的手,轻轻拉开柜门,在柜子的角落,他捧出了一瓶白酒。那酒标已然泛黄,边缘卷曲,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一看便知有着不短的年头,历经了时光的沉淀。
大爷双手捧着这瓶酒,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眼中满是郑重。他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噗” 的一声轻响,瓶盖与瓶口分离,刹那间,醇厚浓郁的酒香如脱缰野马般在屋内肆意弥漫开来。这股酒香,带着岁月的味道,醇厚而悠长,仿佛将往昔的记忆也一同唤醒。
大爷先拿起陈生面前的酒杯,微微倾斜酒瓶,酒液如同清澈的涓涓细流,缓缓落入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 “叮叮” 声。酒液在杯中溅起小小的酒花,转瞬即逝,却留下一圈圈细腻的泡沫。紧接着,大爷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动作沉稳而熟练。然而,他的动作并未就此停下,只见他又拿过一个空杯,轻轻摆在旁边的空位上,再次将酒瓶倾斜,酒液再次流淌而出,为那个空位上的杯子斟满。完成这一切后,大爷的目光不自觉地朝门外望去,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大娘一直在一旁留意着大爷的举动,看到这一幕,不禁心生疑惑,开口问道:“咋地?一会儿还来人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家常的随意与关切。
大爷并未直接回应大娘的问题,而是将视线从门外收回,转过头对大娘说道:“那谁不是找你打麻将吗?你玩去得了,你在这儿我喝不消停!” 大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特么做完饭一口没吃呢就撵我走?” 大娘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生气模样。她目光在大爷和陈生之间来回扫视,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一种压抑且凝重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她心里明白,让他们独处,或许更有利于他们敞开心扉,把那些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于是,大娘佯装嗔怒地说道:“行,我走,你多喝啊,争取喝死!” 说完,她转身拿起外套,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出了屋子,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等大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后,大爷再次朝门外望去,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坚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进来吧,都是咱自己家人,躲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陈文武的身影缓缓从门外浮现。他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眼中交织着犹豫、愧疚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按照常理,陈文武身为清风,普通人是看不见他的,然而此刻,大爷和陈生面对这一幕,却都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陈文武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犹豫是否要踏入这个充满复杂情感的房间。他的目光在大爷和陈生之间游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陈生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沉重。
“爸……”陈文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
大爷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文武,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他指了指那个已经倒满酒的杯子,轻声说道:“坐吧,陪我和你弟弟喝一杯。”
陈文武点了点头,走到那个空位前坐下。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陈生看着陈文武,心中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入口,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带着一股灼烧感,仿佛要将心中的压抑一并点燃。
大爷缓缓端起酒杯,动作迟缓而沉重,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恰似他此刻紊乱且难平的心绪。他目光浑浊,先是看向陈生,那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愧疚与期许,随后又将视线转向陈文武,眼中多了一丝无奈与释然。沉默片刻,大爷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斤的重量:“今天,咱们爷仨儿敞开了好好聊聊。有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太久,就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如今,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大爷微微停顿,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落寞,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人呐,一旦上了年纪,很多事儿都看开了,可唯独这怕死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我真的不想死啊,可这把老骨头,是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是撑不了多久了。”
大爷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哽咽,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水溅出少许,洒落在桌面上。他看向陈生,目光中满是懊悔与自责:“陈生啊,大爷对不住你,一开始就骗了你。那个风水先生搬水缸的故事,是我特意讲给你的,就是为了引你入局。百妖谱遗失了几百年,里面封印着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小人物也没资格进去,你以为那么简单就能让你把封印破了?就那么巧?是他们数百年来日积月累的不断尝试冲破封印,而你的纯阳之气恰恰是捅破最后一层枷锁非绣花针!”
大爷的眼神渐渐飘远,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的皱纹愈发显得深刻,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悔恨:“其实,从你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到百妖谱了。从那时起,胡天祖就开始精心布局。随着百妖谱的封印日益微弱,他便不断在我耳边蛊惑,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做,就能摆脱死亡的命运…… 唉,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怪就怪我这颗怕死的心呐!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我第一次狠下心,杀了那一家人,从那个孩子身上汲取生机的时候,我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真能重返青春,能多活好些年。”
大爷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酒,试图用辛辣的酒液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杀了人之后,我害怕了,那种恐惧,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着我,怎么也摆脱不掉。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这二十年过来,我只觉得死亡与我越来越近,就在我绝望的时候,胡天祖又出现了,他告诉我,只要我帮他们脱困,就会把真正的长生之法交给我,让我不用再去掠夺别人的生机。而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