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间,御医正和裘宁安坐在桌旁低声交谈,两人闻声起身,裘宁安触及白衣少年阴狠的眼神惊住,转瞬清醒,侧过身装作去找药材。
站在一旁的江甄见到来人,刚要开口,却见白衣少年已掠过屏风。只得快步追上去,迟疑道:
“不知公子?”
内室床榻上。
萧阙斜倚枕间,月白色里裤松垮地束在腰间,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床榻边。
两个小太监奋力的摇扇驱热,竹扇搅动的热风裹挟着他身上的药味。
他额间几缕发丝被冷汗浸透,黏在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颊上,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萧阙睫毛轻颤,迷离的目光,在看清来人后骤然清明,眸中划过一抹惊艳,嘴角扬起笑意,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萧阙笑意越发肆意、
“四公子,好久不见!竟有些想念!”
礼槿澜收起手中玉扇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重不轻地敲击在手掌,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的看向萧阙,冷笑一声,
“九殿下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还是九殿下本就是恩将仇报之人?”
萧阙饶有兴致的看向白衣少年,见到他又恢复了那清冷不似人间烟火的模样,不经意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四公子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是感恩的。听闻四公子身体不适,刚好想请四公子搬来与我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礼槿澜眉心微蹙,心中暗忖这萧阙果然讨厌,怕是再打自己的主意。
“多谢殿下关心,在下身体已经康健,还有诸多事情缠身,就不麻烦九殿下了!还请九殿下注意身体,毕竟啊!这外面盯着你的人可多了!”
萧阙嘴角上扬,眼神却透着威胁,“四公子不愿意,莫非是心中有鬼?”
礼槿澜心中一凛,暗自思忖萧阙何意,难道对她产生了怀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本公子有些不喜与人接触,况且,这就是本公子的院子,借住给九殿下,好好静养为好,毕竟你一个皇子住在臣子家中难免不妥。”
萧阙笑了笑,“哈哈————原来是你的院子,难怪,我说怎么如此清雅别致,想必住到这院子梨花开时,身上的伤口自然会好了!”
礼槿澜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带着淡淡的戏谑道,
“是吗?九殿下喜欢,那就拆了,给你搬进皇宫,慢慢欣赏!”
“我与四公子一见如故,已经视四公子为友,只是想多了解一番四公子性情喜好等!”
礼槿澜垂眸淡笑,走近了些床榻,微微俯下身,低声道,“既然如此,到时候别哭鼻子!本公子很忙,就不奉陪————!\"
尾音拖着漫不经心的调子,突然捏着玉扇挑起萧阙的下颌,淡然道,\" 有本事站起身来和我斗吧!”
两人眼神相互碰撞的刹那,萧阙瞳孔骤缩。这家伙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愈发清晰,与几日前他中毒昏迷时,梦境中魂绕不散的气息如出一辙。
萧阙猛地拽住玉扇,却被礼槿澜反手似匕首般,重重的插在萧阙肩头,发出“咚”的一声,萧阙霎时瞪大眼,闷哼一声,随着白衣少年动作,几缕乌黑的发丝垂下,轻轻扫过他脸颊,带着发丝特有的清冽触感。
他缓了一口气,望着少年,嘴角浮起邪笑。
冷眼与邪笑在空中激烈碰撞,视线如缠绕的闪电滋啦作响。
礼槿澜猛地收回玉扇,折扇在掌心旋出半道银光,桃花眼弯成蛊惑的弧度,邪魅一笑。“瞧,弱小的人嘴上逞能是无用的!只能任人宰割!”
她直起身子,衣炔带起淡淡的风扫过床头,转身果决的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远,萧阙望着那抹消失的背影,眼神冷下。
肩头上阵阵疼痛袭来,令他抽了一口冷气,“这家伙真是睚眦必报的狐狸,竟也不怕自己治他罪,下手毫不留情!”
这家伙实在诡异,表面给他一种危险的气息,身上气息又令他安心,如此矛盾的存在,真是折磨人。
三年前四哥身中奇毒,他亲耳听闻四哥说起,是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救了他,武功高绝能避开皇宫三十六处暗哨,医术更是出神入化,连太医院都检查不出的毒,却被黑衣人随意解了!
“真是暮年老者…………吗?”
萧阙抬起手,摩挲着被玉扇杵过的肩头,耳边传来檐角铜铃叮咚声响,恍惚间与梦境中那女子容颜一闪而过,竟与那妖孽有几分相似,想到这一幕,脑中顿时炸开,难道国公府有私生女,却无人知晓?
还是那女子是礼家姻亲之女?
无数缠绕心间的疑惑令他郁结。
…………
礼槿澜离开落英阁并未回院子,而是带着槐云出了府门。
两人穿过外院回廊,掠过朱红府门,少年月白长衫下摆被穿堂风掀起,腰间那抹火红随着衣摆晃动。
走在西街上,路过绸缎庄时,礼槿澜驻足,抬手轻晃折扇,示意槐云停下。
“明日要去书院,本公子不得买几身漂亮的衣裙?小爷赚如此多钱不花,想想就一阵心痛!走着,买衣裳!”
槐云跟在身后,听到公子冷不丁的话语,嘴角一阵抽搐。
转眼,少年已经握着玉扇撩起绸缎庄竹帘,跨入大堂。
小二眼珠子转的极快,恭迎上来,“公子今日来的正好,今日上了诸多新货,可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礼槿澜并未回应,而是随意在布料上一目十行,遇上合眼的便用玉扇一点,很快选好衣料,槐云见状急忙上前,与小二交谈付银子。
礼槿澜漫不经心道,“让他们送上府,我们走吧!”
她一般不买成衣,都是买绸缎,请两个绣娘按照她的方式量身定做,所以她的衣裳看似和常人无异,但一看却又不凡,因为她稍作了改动,该舒适的一定舒适,该展示的一览无余。
绸缎庄掌柜急忙拿出麻纸笔墨,余光淡淡的扫向白衣少年,急忙垂下头,见带着银丝面具的侍卫上前,在麻纸上写下镇国公府时,他心脏咯噔跳的厉害,讪讪道,“公子可还有其他要求,若是公子繁忙,我们也可到府上为公子量身定制。”
“也可!”
礼槿澜并不想久留,一副要离去的模样,掌柜也不敢多说,只得急忙躬身迎合。
二人在绸缎庄仅仅耽误了小半会时间,出门站在屋檐下时,已是铅云沉沉压下,沉闷无风,愈发令人浮躁。
远处货郎担着竹筐疾走,扁担吱呀声混着踩在石板上闷声。
白衣少年站在屋檐下,猛烈摇着扇,想要驱散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