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的月轮被硝烟啃噬成锯齿状,冶铁工坊的地炉正喷出青紫色火舌。李琰握着淬火钳的手掌被火星烫出焦痕,阿尔达希尔枯枝般的手指正用银锥在陶胚上刻蚀波斯星图,十二道刻痕对应着黄道十二宫方位。\"拜占庭人用骆驼膀胱封存原油,\"老者往陶罐里倾倒深褐色膏状物,粘稠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虹彩,\"但混入您的硝化棉后......\"
三短两长的海螺号突然撕裂夜幕。李琰的淬火钳\"当啷\"落地,火星溅入脚边的硝石堆,腾起的蓝烟中,他看见西南戈壁正泛起妖异的紫红光晕——那是数百峰骆驼背负的火筐在燃烧,兽群口鼻喷出的白气与火焰交织,像极了波斯传说中的沙漠炎魔。
\"调投石机至西南角!\"他踩着发烫的炭渣冲出工坊,铁甲靴底碾过未及冷却的铁屑,迸出的火星与远处火光大作。城墙上弩手正将浸过醋液的麻布裹在弩臂上,三列拒马桩已在瓮城前列成钢铁丛林,但最前排的火盆突然被气浪掀翻——驼群推进带起的热风,让夯土城墙上的石灰层发出细微爆裂声。
\"是祆教的'阿胡拉之怒'!\"阿尔达希尔的青铜护腕撞上女墙,圣火纹章在火光中明灭,\"快用醋浆泼城基!\"他话音未落,首排骆驼已踏入射程,驼峰上的火筐突然炸裂,燃烧的油脂如流星雨般坠落。守军倾倒的醋液在墙基蒸腾起白气,醋酸与石灰反应产生的嘶鸣,竟盖不过火油砸在夯土上的滋滋声。
李琰突然夺过令旗狠挥:\"换三号炮弹!\"二十架改良霹雳车的牛皮兜抛出抛物线,裹着石棉布的陶罐在空中裂开,希腊火与硝化棉的混合物遇空气爆燃,青紫色火雨比突厥火攻更炽烈三倍。首当其冲的骆驼发出非人的嚎叫,毛皮上的火焰竟在雪地上烧出深沟——阿尔达希尔按星图比例调配的燃烧剂,此刻正将戈壁滩化作流动的熔岩。
\"他们在火里加了颠茄粉!\"突厥指挥官的嘶吼被驼群的悲鸣撕碎。那些被火灼烧的牲畜突然调转方向,驮着熊熊火筐撞向本阵,驼蹄铁掌在沙地上擦出的火星,引燃了突厥军囤积的马草。薛讷的陌刀队趁机从暗门杀出,三尺长的斩马刀专门开了血槽,刀背刻着的北斗七星纹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刀刃掠过之处,连锁子甲都被劈成两段。
李琰转动的巨型弩机发出齿轮摩擦的锐响,这架参考后世床弩改良的\"裂甲龙\"需要六人合力转动,此刻他单手环握青铜手轮,看着三棱箭簇划破三百步距离——箭簇上的见血封喉树汁是上官婉儿托人从岭南采集,淬毒时特意混了波斯番红花,中箭者的伤口会在十息内泛起妖异紫斑。当突厥主帅的金狼盔被弩箭掀飞时,城楼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地基在渗水!\"监造侍郎从马面墙的裂缝里爬出,官服已被血水浸透,\"夯土里的苇秆全被换成了朽木......\"李琰猛然想起三日前工部送来的文书,朱砂批注的\"急调河朔黏土\"旁,竟盖着武媚娘的私人印信。墙体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他突然扯下腰间火药囊:\"所有人退到箭垛后!\"
抱着陶罐跃下城墙的瞬间,李琰听见甲胄下的护心镜发出蜂鸣——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护身符。坠落的七息间,他清晰看见墙基处埋着的靛青狼头符纸,与阴山俘虏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火药在裂缝中炸开的刹那,气浪将他掀向半空,飞溅的碎石切开右肩甲胄,温热的血珠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凝成红宝石,坠落时他抓住了什么——是片绣着波斯椰枣树的金丝纱,昨夜献酒的舞姬曾用它擦拭过他的剑柄。
三百里外的龟兹古道,二十辆羊皮篷车正在月光下留下异常深的车辙。护送的突厥武士拍打着车辕咒骂,他们不知道车底暗格里的\"生铁\",其实是武媚娘通过陇右窦氏走私的青铜炮模,每道模纹都暗合《周髀算经》的天文刻度。更无人察觉,车辕上的莲花雕饰,正对着碎叶城方向——那是李琰生母家族的徽记。
李琰在剧痛中醒来时,帐中弥漫着乳香与艾草的气息。阿尔达希尔的火灸棒正凑近他的肩上,铜制灸器上的拜火教图腾在跳动的火光中扭曲,像极了突厥刺青的狼头。\"殿下该庆幸,\"清冷的女声从帐外传来,皮帘掀开处,银甲女子踩着碎冰进来,月牙弯刀的刀柄缠着吐蕃密宗的经幡,\"若不是我在您酒里下了麻沸散,怕是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胳膊被锯掉。\"
他盯着女子袖口的金线蝎子——吐蕃大相论钦陵的死士标记:\"你从逻些城来,是为了我肩上的箭伤,还是为了太极殿的爆炸?\"女子将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绢帛边缘的焦痕显示曾被火漆封缄:\"三天前,你们工部尚书进献的猛火油柜突然爆炸,飞溅的铜片在起居注上烫出个焦洞,刚好烧掉'昭仪亲验火器'那行字。\"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亲卫的惨呼戛然而止。李琰滚到案下的瞬间,二十支透甲锥擦着发梢钉入屏风,箭头淬的见血封喉毒正在木头上腾起青烟。刺客破帐而入时,他看清对方手腕内侧的狼头刺青——与阴山俘虏、城墙符纸、波斯舞姬的绣鞋上,都有同样的靛青染料,这种产自西域的\"狼毒草汁\",正是武媚娘暗桩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