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总感觉有什么没交代完，或者是写的不够尽兴，是又写了第三卷已经完结。于是我趁着有感觉，连夜写了这一章作为第四卷的开篇。）
（可能是因为我昨天脑袋疼，真的很疼吧，觉得写疯癫这一块非常有感觉……）
“祭司大人，陛下来看您了。”
祭司学徒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惶恐，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始终低着头弯着腰，对着房间最深处角落里的身影恭敬禀报。
莱塔纳伊六世卡兰莫尔眉头紧锁，带着一身沉郁的威严大步踏入大祭司的宫殿。王宫大法师埃洛伊紧随其后，眉头同样拧成疙瘩，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空旷而昏暗的空间。
“大祭司！”
卡兰莫尔年轻却已透着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刺耳。
角落里，那个裹着破烂黑袍的身影猛地一颤，像被惊雷劈中般打了个激灵。下一秒，他本就蜷缩的身躯愈发用力地往墙角缩去，仿佛想把自己嵌进砖石的缝隙里，活像一只受惊后只顾埋头的鸵鸟，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大祭司，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兰莫尔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声音陡然拔高。
“啊——！”
大祭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只枯瘦如骷髅的手臂猛地抱住脑袋，将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墙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除了不住的颤抖，再发不出半个清晰的音节。
卡兰莫尔心头一紧，几步便冲到他身后，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碰他的后背。
“陛下，危险！”一个学徒见状，惊得脸色煞白，失声尖叫起来。
可已经晚了。
就在卡兰莫尔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黑袍的瞬间，大祭司猛地转过头来！
“啊———！”
卡兰莫尔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王颜面，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连连后退，转身就扑到埃洛伊大法师身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那黑袍阴影下的脸，根本不似人样——苍白的皮肤层层堆叠，像一张被反复揉皱又强行展平的纸，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褶皱。不，那不是自然的褶皱，而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显然是被指甲硬生生挠出来的；皮肤的惨白也透着诡异，那是新肉刚长出时的嫩色，却在伤疤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青黑。
不知是今日接连的冲击让人产生了幻觉，还是眼前这恐怖的景象本就如此，卡兰莫尔竟恍惚看到，那些粉嫩的肉芽里，似乎有东西在鼓胀、在蠕动——是蛆虫！那些白色的虫子正隔着薄薄的皮肤疯狂钻动，看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再定睛一看，大祭司脸上的皮肤又似乎恢复了“正常”，只剩下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伤疤，像一张被撕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网。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埋在浓重的阴影里，透着令人窒息的死寂。眼珠是死灰般的颜色，瞳孔缩成了淡淡的深灰色，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仿佛整个眼球都要被这猩红吞噬。眼周的毛细血管早已破裂，将眼眶与眼皮染成了一片病态的紫红，看着就像两团凝固的血痂。
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兜帽被掀开了一角，卡兰莫尔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一侧的耳朵竟只剩下了半个，伤口处歪歪扭扭地长着几块干瘪的新肉，早已没了耳朵的形状，倒像是一团胡乱粘上去的腐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大祭司缓缓伸出手，那只右手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皮肤像干涸的树皮般紧绷着，暴起的青筋如同老树盘结的根须。可任谁看了都会心头一窒——这只手上，竟只剩下三根手指。
另外两根指节处，是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皮肉扭曲地纠结在一起，像被硬生生扯断后又胡乱粘合的模样。显然，它们早已不在了。
谁都能猜到，那缺失的手指，怕是在他没日没夜的疯狂占卜中，被他当成了窥探未来的祭品，亲手献祭给了那遥远的未来。
“哈哈哈哈哈！是陛下！陛下！你终于来看我了！终于来看我了啊！”
大祭司猛地咧开嘴，脸上松弛的肌肉被这疯狂的笑容牵扯得翻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卡兰莫尔一眼就看清了，那嘴里竟只剩两三颗焦黄的牙齿，孤零零地嵌在肿胀发黑的牙龈里，看着格外瘆人。
“哈哈哈哈！”
大祭司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他的声音就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他那双几乎看不清光线的灰白眼珠，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戴着王冠、裹着红袍的身影，浑浊的眼里竟迸发出一丝诡异的光亮。
下一秒，他竟四肢并用，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在地上爬行——膝盖磨在冰冷的石砖上发出“沙沙”声，那只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和另一只还算完整的左手交替着往前扒拉，身体时而像虾一样弓起，时而又猛地往前一蹿，动作古怪得如同某种畸形的爬虫。爬几步，他就会突然顿住，侧着那只剩一半的耳朵，像是在努力辨别方向，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怪响。
“你们不要说话，别说了！再说我就听不清陛下的位置了！啊——哈哈哈！”
他怪叫着，他癫狂着，他爬行着。
黑袍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沾满了灰尘与不明污渍。
短短一段距离，他爬得跌跌撞撞，黑袍下摆被磨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布满伤疤的皮肤。终于，他停在了埃洛伊大法师的脚边，抬起那张扭曲的脸，那双诡异的眼睛正好对上躲在法师身后、脸色煞白的卡兰莫尔。
“陛下，你知道吗……”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嘶哑的气音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仿佛要将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倾囊相告。与此同时，他整个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狂喜，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连带着地上的阴影都跟着不安地晃动。
“知、知道什么？”
卡兰莫尔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尾音都在发抖。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若不是埃洛伊坚实的后背挡在身前，给了他一丝微弱的支撑，他恐怕早已转身狂奔，到时候王冠滚落在地恐怕都会顾及不上。
此刻，他甚至能闻到大祭司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臭、灰尘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药草的怪异气味，胃里忍不住的一阵翻江倒海。
可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逃离的冲动，想听清大祭司接下来的话。
“哈哈哈哈！莱塔纳伊要亡了！人类要完了！都要灭绝！都要灭绝！一个也走不了！一个也逃不掉！嘿嘿嘿嘿嘿嘿！”
突然，大祭司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癫狂的笑意里裹着淬毒般的绝望。他原本灰白的眼珠，因脸部肌肉的剧烈抽搐，竟有更多毛细血管崩裂，在眼白上晕开一抹妖异的绯红，看着如同泣血。
埃洛伊反应极快，几乎在他声音变调的瞬间便抬手，一道透明的风墙“嗡”地一声在两人与大祭司之间展开，气流高速旋转形成的屏障泛着淡淡的光泽，将那猛然抓来的枯手牢牢挡在外面——大祭司的指甲在风墙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却寸进不得。
“陛下，他们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大祭司的声音陡然停住，像卡壳的齿轮般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似乎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告诉你什么了？”埃洛伊神色凝重，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显然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是啊……他们告诉我什么了？”大祭司趴在风墙前，脑袋微微歪着，像是在努力回忆，可下一秒，那点茫然便被更深的疯狂吞噬。
他开始用拳头砰砰猛砸风墙，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只见他目眦欲裂，脸上的伤疤因扭曲而更加狰狞，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我听不清！我根本听不清！我不知道！告诉我，陛下！快告诉我！他们究竟告诉我什么了？啊———！回答我！他们究竟告诉我什么了！！！”
砰砰砰的声响越来越急，每一下都像砸在人心上。躲在风墙后的卡兰莫尔只觉得心脏跟着那撞击声一阵阵紧缩，指尖冰凉。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告诉你什么了？”
“啊——啊啊啊——哈哈！”
“砰！砰！砰！”
回应他的，是大祭司更加疯狂的举动。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像擂鼓般猛击风墙，刺耳的哀嚎混杂着癫狂的大笑，与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在殿内翻涌，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殿角落里，几个原本侍立的学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跌坐在地，双腿不受控制地胡乱蹬着，脚尖在石砖上蹭出“沙沙”的声响。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风墙前疯狂捶打的大祭司，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顾着本能地往后缩——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他才像突然惊醒般浑身一颤，却依旧瘫在那里，连抬手撑一下地面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牙齿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下一刻，大祭司猛地将脸转向角落里那几个吓得浑身僵硬的学徒，灰红交织的眼珠里迸发出骇人的凶光。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嗬嗬怪响，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理智。下一秒，他像一头饿了许久的野兽般猛地扑了过去，四肢着地，速度快得惊人。黑色的斗篷被他自己的动作掀飞，露出那张布满伤疤、扭曲可怖的脸，以及身上同样伤痕累累的躯体。
“告诉我，谁能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
太阳是黑色的洞，天空是大地的桥梁，我们不是我，我们应该尊敬月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手！”
埃洛伊大法师一声低喝，几乎在大祭司扑出的瞬间便再次出手。耀眼的白光骤然亮起，如同凭空炸响的惊雷，紧接着，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在宫殿中响起，火光与气浪朝着四周扩散，吞没了整个宫殿……
当一切结束之后，在空中弥漫的硝烟与灰尘在殿内逐渐消散，那骇人的景象如同从那些烟尘的迷雾之中解封，耳边还忍不住的传出学徒们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大法师埃洛伊沉重的呼吸声和大祭司撞在柱上后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卡兰莫尔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魂魄，直挺挺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瞳孔涣散得没有焦点。四肢突然失了力气，他“咚”地一声瘫坐在地上，臀部撞上冰冷的石砖也浑然不觉。身侧不知何时积起一摊暗红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谁流出来的，黏腻地沾了他半边袍角，而他却连低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神痴呆，嘴唇机械地开合着，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那几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混着殿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变得破碎而茫然。
“我们……应该……尊敬……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