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朝会,如同一场甘霖,彻底洗去了长安上空的阴霾。
太子李乾,一战封神。
以往那些认为太子不过是仗着嫡长身份、性情孱弱的朝臣,此刻无不暗自心惊。这位殿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将不可一世的魏王打入尘埃。
散朝之后,长安城内暗流涌动。
“吏部那位王侍郎,前儿个还跟同僚抱怨太子殿下难堪大任,今儿散了朝,您猜怎么着?”
街角茶楼里,说书先生的醒木那么一拍,满堂看客都伸长了脖子。
“巴巴儿地捧着帖子就往东宫送,嘿,连东宫的二门都没摸着边儿!”
邻桌的茶客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那算什么!户部的李主事,原先见着东宫的人,恨不得绕着城墙根儿走。今儿散朝,你没瞧见他那腰弯的,主动给常胜将军请安,啧啧,快折成虾米了!”
长安城里,风向变得太快。
前些日子还在魏王与太子之间摇摆,甚至暗中给魏王递过话的官员们,此刻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东宫门前,这几日突然就热闹起来,车马喧嚣,送礼的,拜谒的,攀交情的,几乎要将门槛踏平。
李乾一概不见。
东宫属官得了吩咐,只按着规制,公事公办。
那些他亲手简拔的,或是经由魏征引荐入东宫辅佐的寒门士子、方正臣工,此刻却觉着从未有过的舒畅。
太子殿下的腰杆硬了,他们的腰杆,自然也挺得更直。
东宫之内,早就是一片按捺不住的欢腾。
太子妃苏玉儿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喧闹,手上为李乾整理书案的动作也轻快了几分。
那些她瞧着有些费解的图纸和规划,密密麻麻,却让她心头踏实。
她的夫君,确是在做着了不得的大事。
常胜一脚踏进东宫,就被一群兴奋的卫士给围了。
“统领,这回您可得请大伙儿好好喝一顿!”
“统领威武!”
常胜朗声笑着,将怀里沉甸甸的赏赐钱袋抛给亲卫:“都有都有!托殿下的洪福!往后,咱们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护好殿下!”
“誓死效忠太子殿下!”呼喝声几乎要掀翻了殿顶的瓦片。
夜,沉了下来。
李乾独自站在书房窗边,手中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清茶。
李泰那档子事,算是过去了。
朝堂上那些明里暗里的绊子,暂时也清静了不少。
他摊开一张舆图,手指在黄河沿岸几个州县上轻轻划过。
兴工商,开海贸,革新军备,整肃吏治……桩桩件件,都不是一日之功。
魏征的直言,苏家的助力,常胜的骁勇,还有那些他暗中联络,即将浮出水面的人……
“这大唐,这天下……”李乾低声自语,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甘露殿。
李世民搁下朱笔,指节轻轻叩击着御案。
近些日子,他发现自己提及东宫的次数,似乎多了些。
“王德。”
候在一旁的王德连忙躬身:“奴婢在。”
“太子今日,都在忙些什么?”
“回陛下,太子殿下正在东宫习政殿,同魏徵大人、苏侍郎他们议事呢。听说是为了黄河沿岸几处州县的屯田,殿下还提了些修缮水利的新鲜章程。”
李世民“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波澜。
黄河屯田,向来是他盯着的重中之重,关乎国库军粮。
承乾这小子,倒也开始上心了。
“让他拟个条陈上来。”李世民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几日后,一份条陈工工整整摆在了李世民的御案上。
数千言,详尽分析了现有屯田政策的利弊,又针对几处关键水利提出了改进之法,后头还附了几幅简易却能看明白的工程示意图。
李世民看得慢,有时会停下来,手指在图上比划一下。
条陈的最后,太子写得很谦和,只说是听了父皇的教导,又和臣子们商量,自己只是做了个整理。
李世民合上条陈,看向房玄龄。
“玄龄,你瞧瞧这份东西,太子这回,可算有了些章程?”
房玄龄接过,仔细翻阅。他脸上神情微动,有些意外。
“陛下,殿下这份条陈,确非虚言。尤其水利改建之处,若能依此行事,当省不少力。只是……”他顿了顿,“这工程规模不小,只怕耗费钱粮颇巨。”
李世民摆了摆手。
“钱粮的事,朕自有主张。既然他有这个念头,便让他放手去做。”
“传朕旨意,户部、工部,务必全力配合东宫。”
李世民的声音在甘露殿内回荡,不轻不重,却似有千钧之力。
“所需的钱粮,先从查抄魏王府的家当里拨付。”
房玄龄躬身领命,心中却翻腾起来。
陛下此举,已然是将国之钱袋、民之生计,都压在了太子肩上。
这分量,太重了。
旨意快马传到东宫。
李乾接过,叩首谢恩,面上瞧不出半分欣喜若狂,平静得让传旨的内侍都有些意外。
他甚至没多问一句细节,只挥了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东宫的灯火,便夜夜亮至更深露重,几乎成了长安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除了批阅如山的日常政务,李乾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与工部、水利的老行家们身上。
那些繁复的图纸被摊开,一次次被推翻,又一次次被重新勾勒。
偶尔,他会脱下太子常服,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短褐,带着常胜并几个亲卫,不乘车辇,只骑着寻常马匹,径直往图纸上标记的河段去。
有时是烈日当头,有时是细雨蒙蒙,他卷起裤管,亲自踏入泥泞,与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河工们一同勘察。
甘露殿内,李世民正听着王德的回报。
“陛下,奴婢听宫外的人嚼舌根,说太子殿下前儿个在渭水支流的一处河滩上,为了一段堤坝的选址,跟几个老河工争得脸红脖子粗,嗓门儿大得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王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小心。
“哦?那后来呢?”李世民捻着奏折的指节微微一顿。
“后来啊,”王德赔着笑,“听说太子殿下琢磨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去跟那几个老河工赔了不是,还说要采纳他们的法子,把原先图纸上的位置给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