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朱霖辗转反侧,久久无眠。
刘青山的信就压在她的枕头下面,闭上眼睛,脑海中全都是那首《致橡树》……
朱霖的心很乱,慌乱中又滋生着甜蜜。
这种甜蜜让她并不排斥这种慌乱,反而甘之如饴。
她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的夜空,再次想起了和刘青山相遇,以及后面的相识,还有现在的相知。
想到那晚的雨夜,濒临绝望时被他所救,他又一步一步将自己背了回去,还给自己的脚抹药酒,朱霖的心里更甜了,很是开心。
她开始在想,应该怎么给他回信?
在信里都要对他说什么?
想着想着,夜色渐渐深沉,她仍然毫无睡意。
不单单是她,
在这个夜晚,还有无数的知识分子、无数男女都辗转反侧、无心睡眠、心潮起伏、感慨良多!
因为,今天《人民文学》本月刊发行了……
在1978年,《人民文学》还是以月刊的形式发行,每月一期,全年仅12期。
以《人民文学》在国内文学的地位,它的销量一直非常可观,还有不少单位都会将它列为订阅刊物之一。
今天这一期的《人民文学》,开篇只有两句话。
看到这两句话的读者们先是一愣,都有些诧异,这一期怎么这么奇怪呢?第一页怎么只有两句话?
可当他们看清内容后……
——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所有读者瞬间都炸了!!!
这一夜,无数本《人民文学》在台灯下被反复摩挲。
那些捧着杂志的手,有的布满老茧,有的沾着粉笔灰,有的还带着车间的机油味……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短短十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夜空。
有人猛地合上杂志,又忍不住重新翻开;有人不自觉地念出声,声音却在中途哽住;还有人盯着那两行诗发呆,直到烟头烧到手指才猛然惊醒。
那些被岁月磨出厚茧的心,此刻竟被这短短的诗句刺得生疼。
有人突然想起牛棚里漏雨的夜晚,有人忆起批斗会上折断的钢笔,还有人眼前浮现出亲人最后佝偻的背影。
诗句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
杂志在传递中被攥出了褶皱,有些书页甚至被无意识地撕出了裂痕。
无数个昏暗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急促的踱步声、还有钢笔在稿纸上疯狂书写的沙沙声。
有人把这一页撕下来贴身收藏,有人抄写了十几份分寄给远方的朋友,还有人对着诗句整夜枯坐,直到东方既白,也有人喝得酩酊大醉。
那些早已干涸的眼眶,今夜重新湿润。
那些沉默多年的喉咙,今夜发出哽咽。
那些被生活磨平的热望,今夜重新燃起微光。
短短两行诗,像一粒火种落进荒原,转眼便成燎原之势,在整个知识分子阶层光速传播!
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无数颗心被诗句烫出了深深的烙印!!
‘青山’之名,被无数人牢牢记住!!!
……
宫雪今天很开心。
时逢休假,她又跑去了《收获》编辑部,到那一问就得到一个好消息。
《伤痕》过稿了!!
宫雪喜出望外,又详细问了一番这才坐公共汽车返回营地。
等她回到宿舍,就看到几个室友凑在一起趴在桌上看着什么,正聊的兴高采烈,她就有些好奇,“你们在看什么呢?”
“宫雪你回来了?”
“快来快来!有好东西!快来看!”
“什么呀?”宫雪更好奇了。
她放下包走了过去,发现是一本《人民文学》,她笑了起来,“哦,这一期的《人民文学》出了?能让你们这么兴奋的,一定是好作品,让我也看看呀。”
“给,你看看,写的可好了!尤其是这第一首,更是惊艳之作!”
“那我更要品鉴一下啦~”
宫雪就笑吟吟的接过期刊,低头一看,下一刻就怔住了。
只有两句话?
还是印在第一页?
这么大篇幅,只有两句话……
看来是重量级的作品啊,不然不会有这个待遇。
宫雪心里想到,她就收拾了下思绪,认真往下看去……
《一代人》。
黑夜……
可我……
看完之后,宫雪久久无言,呆愣半晌。
这诗写的……
不就是自己吗?
如果爸妈看到这首诗的话,恐怕会泣不成声吧……
这作者真厉害,文笔太辛辣了!
作者是……
咦?
青山???
他也叫青山啊……
宫雪再次愣住。
室友们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纷纷笑了起来,然后又催促她。
“看后面,后面还有呢,后面那几首也都非常惊艳呢!”
“宫雪,你先别急着震撼,等你看完后面的作品到时候再震撼也不迟,哈哈哈……”
“快看那首《回答》,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宫雪下意识翻页……
看完这个‘青山’的10首诗后,宫雪彻底被折服了,还深受震撼。
实话实说,
这些诗写的真好!
无可挑剔!
最重要的是每一首都很有意境,蕴含哲理,要么能引人共鸣,要么能发人深省,要么能鼓舞人心……
‘厉害呀,怎么写出来的?’
‘为什么厉害的人都叫青山呢???’
夜已深,
宫雪躺在床上心里暗自想到,感慨之余,心思细腻的她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在当下看不出来什么,但以后绝对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她暗暗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青山。
于是,她便翻身起床,小心翼翼的点燃煤油灯,然后又拉开抽屉拿出纸笔。
没错,她现在就要写。
已经等不及了。
昏黄的光晕,在墙上勾勒出一道窈窕的剪影……
宫雪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开衫,衣领处露出细白的脖颈。她蜷腿坐在木板床上,没穿袜子,光洁的脚踝在灯下泛着瓷釉般的光泽。
她伸手去够桌上的钢笔时,开衫滑落半边,露出里面白色棉麻小衣的细带子。
那带子松松垮垮地搭在圆润雪白的锁骨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可就是不掉~
映在墙上,浑圆丰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