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玉他们继续走着,按照那个老先生说的,走那条没有鬼子的路,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包括一向最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的迷龙,不知道他们又走了多久,孟烦了突然来了一句晴空霹雳,
“我爹娘死了。”
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砸上了一颗大石头一样,顿时引起了很多回响,七嘴八舌好像是站到了道德高地上一样,
“说什么屁话呢?有你这样的儿子也不知道你爹娘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就是呢,烦啦,你怎么不想着你爹娘点好呢?”
“烦啦现在是孤儿了,烦啦叫爹~”
有趁机想占烦啦便宜的,有担心他脑子坏掉的,还有的可怜他爹娘的有了他这么一个喜欢诅咒自己爹娘的,
他们迅速的忘记一些事情,然后投入到可以用来打诨的新事情中去,
“我去你大爷的!我说的是真的。”烦啦看着死啦死啦,以及其他王八蛋们较真的说着,拿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不了解我爹那人,他决不可能在一个招安的镇子里活下去的,到时候我们连他的坟在哪里都找不到的。”
孟烦了极尽所能地讲着他爹是怎么样的一个臭脾气的人,在他心里他爹是活不成了,他娘一向没有主见,也不会等他来的,所以他现在真的成了成了孤儿了,孟氏孤儿,
朔玉路过他身边,开了口,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开口了,因为烦啦他爹没死,他看着烦啦那张脸粘着绿叶子的脸,在他后背处推了一把,让他赶紧跟上队伍,
“你爹娘活得好好呢,烦啦。”
孟烦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半仙儿,眼神中带着绝不可能,追在半仙儿后面,
“不是,你不认识他,他真的活不下去的,他会抡着手杖像整个师团的小鬼子进攻的,南京沦陷的时候,他绝食了三天!”
“他没死,你娘也没死。”
朔玉说的肯定,尽管烦啦说了一大堆他爹到底是个什么人,可是没死的就是没死,
“不是……”
烦啦看着朔玉的那个眼神,闭了嘴巴,
在走了很久又不算很久的路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和顺,
一座幽静空旷的小镇,幽静在于这看着就像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小镇,没有多少人,有点像是某个风景区的摆拍现场,但这里确实是鬼子的防区,小镇里劳力都被拉到了南天门上,再也回不来了,被朔玉之前放走了一波,也都逃进了住着的大象野猴,巨蟒毒虫的深山老林子里,再不出来,
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只看到有一个和顺百姓戴着草编的帽子,手里拎着油漆桶在白墙上写着的“大东亚共荣”类似的标语,是他们进来这么长时间里看见的,为数不多的活人,
朔玉他们几个分成了几组,开始交替的掩护着进入和顺,死啦死啦扭头打趣着烦啦是要来省亲的,让半仙儿保护好他,朔玉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烦啦,拽着他的脖领子,让他赶紧跟上,不要老是掉队,都跟他说了他爹娘没死怎么就是不信呢?
自从他跟这家伙说完他爹娘没死,他就一直这样,阴阴沉沉的不知道怎么了,爹娘没死还不好啊,就那么想当孤儿啊?
前面的排头兵要麻,丧门星举枪向着后头的他们示意,让他们赶紧跟上,前头没有发现敌人,唯一目击朔玉他们现场是那个用红油漆在墙上写字的一个瘦小老头子,路过他的时候要麻和不辣他们举起自己手里的枪,让他闭上嘴巴,不要叫喊,
那家伙也确实没有叫唤,只是手里的红色的油漆桶脱了手,摊落一地,醒目的红色在灰色的石砖上格外明显,
朔玉路过他的时候,小心着没有踩上那些红油漆,他倒是没有去看那个老头,他看的是那个老头子他写在墙上未干的红色标语,
真是有够不切实际的,
他摇摇头,赶紧跟紧死啦死啦的步伐,只是他旁边的家伙又掉队了,成为了队伍的最后一个,
那个被丧门星警告的和顺老头摘掉了自己头上遮盖面容的草帽,可能是为了某人看得更清楚一点,朔玉扭过头看着发愣的烦啦,刚想去拽他的脖子,迷龙也开始催促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和顺被招安了,也就是说这个小镇里也许会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枪法贼准的日本猴子来对准他们的脑袋,
“孟烦了你彪呼呼的你干哈玩意儿你!”
在迷龙的话刚落下之后,那个身穿着白色长衣的老头就以一句话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让朔玉身边的烦啦膝盖发软,开始着地,
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大清已经是过去式了,距离朔玉来说过去得更久,他一脸状况之外的看着身边的烦啦冲那个老头子跪下去,只觉得这一幕有种浓浓的荒谬感,
“了儿,怎么还不过来请安?”
见鬼了,这居然是孟烦了口里那个因为南京沦陷绝食三天的老爹?
朔玉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虽然他知道孟烦了他爹没死,但是也没想到这人变得太快了吧,文化人的底线就是变得挺灵活的是吧?
他们所有人都扭过头去,看着那个老头,和跪下去的烦啦,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们费了半天劲儿想要找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不过确实长得挺像的,孟烦了和他爹,尤其是那副小排骨身材,简直一模一样,
朔玉说实话要不是这大街上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真的很想笑,孟烦了和他爹这副样子简直太好笑了,也太过滑稽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这一伙子人只好跟着孟烦了他爹去了他们和顺的家,
一个古朴的院子,还有二楼,和迷龙他家挺像的,就是少了很多零碎的东西,
朔玉看着烦啦一回到他这个家,就好像触发了什么记忆一样,又跪了下去,虽然这时候笑有点太没良心,但是这副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挺好笑的,和他一样,一点儿都没有战友情不管不顾笑的是除了孟烦了自己之外剩下的十二个,所以朔玉更加的心安理得的笑着,然后一边看着烦啦再一次给他爹娘请安,
“爸,妈,了儿回来了,给你们请安喽。”
烦啦他妈一脸茫然的好像要站起来摸摸眼前这个衣着古怪,满脸乱糟糟,身上挂满杀人武器的家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身体脱离凳子没几步就晕了过去,
被眼疾手快地朔玉接了个正着,兽医扒拉着她的眼睛和脉搏,确认是情绪激动晕了过去,赶紧让人抬着换了一个地方,
孟烦了他爹嘴里喊着“成何体统!”离开了,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家伙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视着,
不辣打趣地说,烦啦真是个孽畜子呢~一个咒着自己爹娘死的孽畜子~
其实烦啦他娘没什么大事,就是平时身体就不好,还跟着他这个破爹来回颠簸,一会儿还要跟着他们回东岸,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朔玉拿着自己的水壶往这个沉默不多话的女人嘴里灌着,他的水壶里被加了料,可以让人恢复得更快一点,
他看着这个话不多的传统女人,安慰道,
“没事了,都没事了,伯母,他真的是烦啦,我是说他真的是您儿子,孟烦了,他来接您来了啊。”
“啊,啊。”
兽医小心的给孟烦了他娘扎着针灸,通气,以防止过会儿再晕过去,
另一头在孟家的小院子里,满院的新绿,姹紫嫣红,烦啦用剪子无聊的剪着枝条,说是在莳花,还不如说他是在发泄着什么,胡乱的齐赤咵嚓,这半院子的清幽寂静的搭配得甚有美意的花,是孟烦了他爹养的,上面还有几副相得益彰的对子,
如今被孟烦了一把剪子都给霍霍了个遍,叶子开了叉,花没了半朵,随意的耷拉着,
身后的死啦突然出现,跟他说他妈醒了,看着花上面的对子,小心地把他们又都弄齐整了些,
“你爹说和顺没驻日军,可是巡逻队隔三岔五的都过来。”
“那您还是派人去查查吧?他说话……做不得数的。”孟烦了一心忙活着他的莳花大业,连头都没抬,只是语气有点落寞,
“做儿子,别太疑心自己的老爹。”死啦死啦倒是也再低头弄花,只不过他是真的又在好好做这件事,而不是像烦啦一样拿花出气,
“反正只要我娘没事就成,她有半仙儿和郝兽医陪着呢,暂时也不需要我。”
朔玉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句混账话,没忍住拍了一把烦啦的后脑勺,
“怎么就不需要了,你是她儿子还是我是她儿子啊?你娘想见的是她养大的亲儿子,又不是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天底下有哪个娘不想着念着自己的孩子,要是当子女都是这样一副混蛋的想法,干脆全都当孤儿好去了,
朔玉随手摘了一枝长长的三角梅来回晃悠着,这花真的是这个地方哪儿都有,跟东北的牵牛花似的,不用费心,随随便便就能活,
孟烦了那张脸上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手里鼓弄着那把带土生锈的剪刀,继续辣手摧花,
“那个我们家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是挺有意思的,烦啦你爹和你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对吧,团长?”
“确实,不过他爹可比他厉害多了,这招呼都不打一个的,从北平就带着老婆,来了这儿,雷厉风行的,着实让人佩服啊~!”
“从我小时候他就是这副德行,我小时候生病,家里请了中医来看病,可他倒好,自己先迷上针灸了,把我当实验品,练手的,浑身扎得跟刺猬似的,半死不活了,到了了,最后还是去看得西医。”
朔玉看着孟烦了那副德行,没忍住哈哈笑起来,捂着自己的肚子,
“你爹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吧?”
“你笑吧,使劲儿地笑,小太爷都习惯了。”
“你说要不然为什么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呢?你看他们爷俩儿都是一副不着调的德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