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跟着一起喊,当作他们团长的回声,烦啦抬起左手也不是,抬起右手也不是,两头为难着,不知道该用手去捂谁的嘴巴,他只有一个身子两只手,
就在这个时候,上头紧闭着的红木大门打开了,吱呀的一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出来的是穿着笔挺整洁军装的张立宪,脸色不善,一脸的凶狠,
“师座有请,进去吧,龙团座。”
烦啦拉着死啦死啦的左胳膊,朔玉搀扶着他们团长的右胳膊,在两排拿着枪的哨兵的无声注视下,进了最里面那间正在商量事的虞师重地,
两道防线均被他们团长捅出了个窟窿来,可是现在他们要见的是虞师座本人,走在台阶一步一小心的时候,朔玉还没有把手里的长风剑收回去,他觉得事情到了现在也就只是一个开始,他听着烦啦在死啦耳边上磨叽,出主意,让死啦死啦一进去就给虞啸卿道歉,
说什么忧思太过,与会心切,
朔玉摇了摇头,虞大铁血的性子道歉根本就没有用,他也知道凭借着他们团长的性子是绝对不会道歉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实上他也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把现实摊到了所有人的面前,朔玉对此没什么意见可以发表,如果真的还要在死一个一万两千,那还不如鬼子真的再打过江了呢?
他侧过头看着张立宪那张黑脸,就知道他包括正在里面的虞师一定很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可他们还是来了。
房间很大,里面有很多陌生的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中国的,美国的都有,朔玉看见了站在角落里,掏出小本子正写着东西的阿译,以及另一边在地图上和虞啸卿不知道在说什么麦师傅,
阿译眼里的是惊喜,麦师傅眼里就是不认同了,毕竟他是知道朔玉他们三个人去干了什么的,但他一句话没说的看着,眼睛里还闪着微弱的希望,
虞师的精锐,川军团的炮灰,美利坚和英吉利的顾问全部到齐,在这个不大的半封闭的房间里,
人数不算少,房屋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让人一进来就能看见的显眼沙盘,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朔玉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只是觉得沙盘很精致,上面就连每一处地形河流小山都所差无几,中间横杠一道安静的怒江把东西两岸一分为二,禅达,南天门,横澜山,还有他们川军团的祭旗坡,那上面插了一个小旗子,旗子上用很不起眼的小字标注了上去,只写着三个字,“川军团”。
当他们三个进去的时候,齐刷刷二十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朔玉站在他们团长右边,看着转过身来的虞啸卿,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看着他们团长,
“日本人打过江了?”
“是!打过江了。”
“击破了谁的阵地?”
“报告,击破了您的阵地!”
“现在打到哪儿啦?”
“打到了这里,就在这里,攻上了虞师的会场,站在沙盘面前,我,我就是日军联队长,竹内连山,特地来歼灭你的虞师——!”
朔玉看着他们团长说完之后,把头上绑着的止血绷带转了一个方向,做成那帮东洋鬼的模样,在自己的脑袋上系着,
左边的烦啦脖子脑袋都流着汗,脑袋离他身边的疯子远远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一样,
朔玉抬头朝前,看着虞啸卿那张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脸,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想要挡住自家团长马上就要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也没想到死啦死啦会这样说,现在他还要激怒虞啸卿这座“冰火山”,
为了打这场战,虞啸卿做了很久的准备,现在他有了物资,武器和美国的援助,加强的炮兵和渡江器材,他现在就像是一架没有刹车正在下坡冲刺的吉普车,他会带着这架车上的所有人一起粉身碎骨,坠入深渊,就为了他口里说的那个所谓的理想,
他是真的可以为了他心中想的,口里念叨着的理想去死的。
在这个会场之外的,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的其他人,在死啦死啦说完这句话之后,都缓缓地站到他们的对面,如果眼神就能杀死人,站在他们对面的朔玉三个早就已经被万箭穿心了,他们正在被所有人盯着,
“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有些感动,可是此一仗是必胜之仗,也是血战,非一人匹夫之勇,收起你的地图,我记你一功。”
“没有地图,特地来歼灭你的虞师!”
他们团长的手里假装在拿着日本制式的武士刀,朔玉就把自己的长风塞到那双小圆手里,给他增加点气势,
站在他们对面的虞啸卿,眼睛瞪着,嘴被抿成了一条线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张嘴吃人了,他低着眼睛喊着何书光,
何书光听到喊话举着枪就要给死啦死啦一个干脆的,用枪指着他们团长的的脑袋,朔玉用手握住那个枪口压低,对准地上的硬石头地,和他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过来!”
“是!”
何书光身上挂着虞啸卿的那把刀,此时那把能把一头活猪砍成两半的刀被他握在手里,刀从到刀鞘里被抽出去的时候,发出响亮的一声刺啦声,
虞啸卿的白手套握着那柄刀,眼睛看着面前的模拟沙盘,刀尖指着“竹内连山”,
“好!竹内先生,我来攻打南天门!如果攻下来我砍了你的头!”
虞啸卿身边的唐基小声的凑过去说,这样不合适,枪毙也就算了,干什么要这个样子啊?
“既然他要当鬼子,那我就砍了这鬼子头!”
虞啸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紧盯着他们团长,朔玉看着身边的死啦死啦,他脖子上的绷带再往外透着血,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不是在这里让虞啸卿变成一只愤怒的猴子,而是去好好休息,
这世上有了太多的应该,可是偏偏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应该。
朔玉叹了一口气,退后一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一起,他闭上想要说什么的嘴,站到死啦死啦的身后,听着他们团长同样很有气势的说着,
“好,我来守南天门,守不下,砍我的头!”
虞啸卿的刀放下了下去,等着龙文章的下一步,因为这不光光联系着是一颗总是在惹是生非的脑袋,还有他的理想,
“我得先把南天门改动一下。”好像刚才的气势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现在的死啦死啦又恢复成了在虞啸卿面前熟悉的样子,谄媚且讨好,
“可以。”
朔玉他们三个站到南天门这边,虞啸卿一干人等站在横澜山东岸那边,虞啸卿的身后有十几二十几双愤怒带着杀气的眼睛,龙文章的背后则站着两个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直的家伙,
“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我的副官,以及我手底下最好的一个连长,南天门守不下不关他俩的事,砍我的头。”
“未及战先言败。”
“我是您手下最好的百败之将。”
“行,我对他们俩没兴趣。”
“我得先想想,最要命的不是在沙盘上,在这里。”死啦死啦指着自己的脑袋,一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一定是有人就要倒霉了,朔玉一直知道自家团长有两副嘴脸,一副是对着他们的,一副是对着虞啸卿这种人的,
苍蝇被他们三个招惹到了虞师的会场,在他们这边嗡嗡的作响,朔玉蹲下身子,小心地伸手在南天门上摆着,他去过不下五次南天门,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身后的两个烦啦和死啦,小声的给他查漏补缺,添置着什么东西,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安静,朔玉几乎以为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的人了,因为除了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人说话,在不断在沙盘上修改的时候,他看着站在虞啸卿身边的麦师傅,又看向站在角落里的阿译,对着他俩笑笑,他知道现在其实阿译更想和他们站在一起,只要他们团长一招手,
只是事情不需要在乱了。
他也偷着用余光看了一眼僵直挺立的虞啸卿,那家伙现在正在咬着自己的腮帮子,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铁锈味儿出自他们三个谁的身上了,他们好像都在流血,烦啦的眼睛小心地飘移着,死啦的眼神里带着某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朔玉动手只是想给他们的团长省一些力气,好用来说话,讲明白,一万两千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万两千,
南天门这边“热闹”地摆着,修改着,诸如某些暗堡,地道,防御工事,以及其他的一些有的没的,他尽量把自己看见的,看过的都一比一地摆在这个沙盘上,
烦啦手里挎着一个暗黄色的他们原先用来装地图的包,另一只手里拿着那张破烂不堪已经消失一大半的小地图,跟着朔玉一起蹲着补充,
他们团长在一边解释着,也许是向虞啸卿,也许是向他身后那些美军顾问,他的手里此时也有了一根方便演示的长棍,
“这些都是我们看见过的,切切实实存在着的东西,竹内联队真的挖通了整座南天门,这一条是从江边的第一道防线直接连通到第二道防线的地道,硬胶土,火山石,我们都想不到,可是他们做到了,只挖一个小孔,用汽油桶打通,再连上,就形成了一条地道,方便得很!”
朔玉看着他们团长现在的这样子,真觉得像是一个小丑,虞啸卿以为他是来搞笑的,朔玉倒是觉得死啦死啦这个小丑是给他们带来噩梦的,小孩子的童年阴影——【小丑先生】正在开始他的表演。
他伸出手来犹豫着要不要在他们团长说的位置扣上几个洞出来,他实在是不想破坏这样一件精美的东西,在战争结束后,它应该被放进某个博物馆里,被人参观展览,
“戳两个洞就行,师座?”
虞啸卿没有说话,朔玉就当他是默认了,伸出小拇指在他们团长提到的位置上戳出两个洞来,当作地道,以作标识,
“这里面很黑,没有照明,只有通气孔,这样的地道在南天门四通八达像是蜘蛛网一样,人在里面憋屈难忍,气味难闻,可是我们的敌人能通过这样的地洞爬到任何一个点!”
朔玉就蹲在旁边,用眼睛看着死啦死啦嘴里说的那个地方,想象那里面的样子,活了一万年,什么事情他都经历过,地洞,地道他都钻过,甚至还亲手挖过,为了向一只鼹鼠精学习怎么种植好吃的番薯。
“爬着进去的?”
“啊?是,爬着进去的,很不舒服,但是速度很快。”死啦死啦皱着眉毛,看着虞啸卿,他觉得这并不算做一个问题,他能爬,他们的敌人比他还厉害。
这时候麦师傅身边的一个美军顾问开口用英语说着,他没办法理解有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还是不敢相信有人能爬着穿过半个南天门,那么黑,人会疯掉的。”
死啦侧过头看着他的翻译官,烦啦上前一步,凑到他的耳朵旁边,帮他翻译一遍这个美国人说了什么,
朔玉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地道,他想会疯吗?
有的时候人类的承受能力会超出他们的自己想象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对着一件可能的事情说不可能,才是一件真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