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边陲的春雨来得又急又密，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岑墨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望着街道上匆匆避雨的行人。三个月来，他和赤璃走遍了仙魔两界十七座城池，每到一处都会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今日这座名为\"青霖\"的小城却出奇地平静，仿佛对这两位特殊访客早已司空见惯。
\"在看什么？\"赤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一双手臂环上岑墨的腰，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岑墨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看雨。\"
赤璃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呼吸间带着淡淡的火焰果酒香——昨晚他们被热情的客栈老板灌了不少当地特产。\"仙君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他轻笑，手指不安分地在岑墨腰间画圈。
\"别闹。\"岑墨捉住那只作乱的手，\"今日要去城东的孤儿院，记得吗？\"
赤璃撇撇嘴，却没有反驳。三个月来，他们发现最能打动普通百姓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给孤寡老人送药，帮农民除妖，甚至只是陪孤儿院的孩子们玩耍。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岑墨整理了一下被赤璃弄乱的衣襟。
门开了，进来的是瑾清烟。这位曾经骄纵的魔界公主如今换下了华丽的纱裙，穿着一身朴素的墨绿色劲装，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她手里捧着两套粗布衣裳，表情有些不自然：\"按你说的准备好了。\"
岑墨接过衣服，微微颔首：\"多谢。\"
赤璃夸张地瞪大眼睛：\"清烟妹妹亲自送衣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瑾清烟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向岑墨时却缓和了语气：\"城东的老院长说，孩子们很期待见到你们。\"她顿了顿，\"尤其是上次你教他们折的纸鹤...有几个孩子一直留着。\"
岑墨心头一暖。上次路过青霖城只是短暂停留，没想到孩子们还记得。
\"我去准备马车。\"瑾清烟说完，匆匆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赤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丫头最近怪怪的，居然对你这么客气。\"
岑墨展开那套粗布衣裳，是当地农民常穿的样式：\"她长大了。\"三个月来，瑾清烟主动请缨做他们的随行助手，从最初的心不甘情不愿，到现在的任劳任怨，变化之大连赤璃都感到惊讶。
赤璃撇撇嘴，开始换衣服。当他脱下睡袍时，岑墨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上——那是为救岑墨留下的。察觉到岑墨的视线，赤璃转过身，故意挺起胸膛：\"怎么？被本魔君的美色迷住了？\"
岑墨伸手抚上那道疤痕，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是治疗术的光芒：\"还疼吗？\"
赤璃的表情柔软下来，抓住岑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每次看你皱眉，这里就疼。\"
岑墨耳根发热，抽回手：\"油嘴滑舌。\"
两人换好衣服下楼时，瑾清烟已经等在客栈门口。雨小了些，但天色仍阴沉沉的。马车是当地最常见的款式，没有华丽的装饰，拉车的也不是什么神兽，而是一匹普通的黑马。
\"我来驾车。\"瑾清烟跳上车辕，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
赤璃扶着岑墨上车，趁机在他耳边低语：\"看吧，我就说她怪怪的。\"
马车缓缓驶向城东。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有商贩认出他们，热情地打招呼：\"仙君大人！魔君大人！尝尝新出炉的桂花糕吧！\"
赤璃从车窗探出头，接过商贩递来的油纸包：\"多谢老伯！\"他掰了一块塞进岑墨嘴里，\"甜不甜？\"
岑墨含着糕点，无奈地点头。这种亲民的互动在三个月前简直不可想象。记得第一次有凡人敢主动跟他们搭话时，赤璃激动得差点把人家摊位掀了。
\"到了。\"瑾清烟勒住马缰。
孤儿院是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棵梨树，正值花期，雪白的花朵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新。老院长早已等在门口，是位慈祥的老妇人，眼角堆满笑纹。
\"老身就知道你们会来。\"她撑着伞迎上来，\"孩子们从昨晚就念叨个不停。\"
岑墨刚要行礼，却被老人拦住：\"在这儿就别讲那些虚礼了。快进来吧，刚煮了姜茶，驱驱寒。\"
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赤璃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夸张的惊呼声和孩子们的笑声混成一片。
\"魔君大人每次来都这样。\"老院长笑着摇头，转向岑墨时眼中多了几分深意，\"仙君大人有心事？\"
岑墨微微一惊：\"这么明显吗？\"
老人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老身活了八十多年，看人还是准的。来，先喝杯茶。\"
温暖的室内，十几个孩子正围着赤璃玩\"捉妖魔\"的游戏。赤璃头上顶着个自制的纸角，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追着孩子们跑，却总是\"不小心\"绊倒，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瑾清烟坐在角落，看似不屑一顾，眼神却一直跟着那群玩闹的身影。
岑墨接过老院长递来的姜茶，热气氤氲中，他轻声道：\"三个月了，我们走访了这么多地方，却始终不知道民众是否真的接受了我们。\"
老院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看看。\"
盒子里装满了孩子们画的画。岑墨一张张翻看，有画赤璃变成大魔王追小孩的，有画岑墨教大家折纸鹤的，还有一张...画的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衣，头顶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神仙哥哥和魔君哥哥\"。
\"孩子们最不会骗人。\"老院长收起盒子，\"你们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岑墨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院子里玩耍的赤璃身上。红衣魔君正把一个摔跤的小女孩举过头顶，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只。
\"仙君大人！\"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拉了拉岑墨的袖子，\"能再教我折纸鹤吗？上次的...被雨打湿了。\"
岑墨蹲下身，平视着孩子：\"当然可以。\"
午后，他们帮孤儿院修好了漏雨的屋顶。赤璃用魔力烘干被雨水浸湿的被褥，岑墨则给每个孩子做了一个小护身符——不是什么高深法术，只是能驱散噩梦的小玩意儿。
离开时，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最害羞的那个小女孩突然抱住赤璃的腿，小声说：\"魔君哥哥，我长大后要嫁给你！\"
全场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赤璃蹲下来，认真地和小女孩拉钩：\"那可不行，我已经答应要娶仙君哥哥了。\"他朝岑墨眨眨眼，\"不过你可以做我们的花童。\"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而岑墨已经红着脸快步走向马车。
回程路上，瑾清烟反常地沉默。直到马车驶入城门，她才突然开口：\"你们知道吗，青霖城是仙魔混居最久的城池之一。\"
赤璃挑眉：\"所以呢？\"
\"所以这里的百姓早就看惯了仙魔通婚。\"瑾清烟看向窗外，\"我外祖母就是仙族。\"
岑墨和赤璃面面相觑。这是瑾清烟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事。
\"小时候，我经常听外祖母讲仙魔相恋的故事。\"瑾清烟的声音很轻，\"那时候我觉得很丢脸，甚至...恨过她。\"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岑墨轻声问：\"现在呢？\"
瑾清烟转过头，眼中有一丝释然：\"现在我明白了，爱本就不该有界限。\"她顿了顿，\"就像你和赤璃哥哥。\"
赤璃夸张地捂住胸口：\"清烟妹妹，你终于承认我们的爱情了！\"
瑾清烟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少自作多情！我只是...觉得你们没那么讨厌了而已。\"
岑墨却看穿了她强硬外表下的柔软。这三个月来，变化的不只是两界对他们的态度，还有身边每一个人——玄晔和洛凝雪终于公开了恋情，老顽固们开始松动，就连最敌视仙族的魔族将领也不再对他们恶语相向。
傍晚，他们回到客栈，发现大堂里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玄晔。这位司战仙君风尘仆仆，铠甲上还带着战斗的痕迹。
\"玄晔？\"岑墨快步上前，\"出什么事了？\"
玄晔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酒，抹了抹嘴：\"好消息和更好的消息，先听哪个？\"
赤璃一把抢过他的酒杯：\"少卖关子！\"
\"好吧。\"玄晔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玉简，\"首先是药王谷的联名上书，请求帝君正式承认仙魔通婚合法。签名者已经超过三百仙族世家。\"
岑墨接过玉简，手微微发抖。药王谷在仙界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份联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第二个消息呢？\"赤璃迫不及待地问。
玄晔神秘一笑，又取出一封信：\"魔尊的亲笔信，邀请岑墨仙君下月初三赴魔宫参加家宴。\"他故意拖长声调，\"以赤璃道侣的身份。\"
赤璃一把抢过信，反复确认上面的火漆印：\"父王他...真的同意了？\"
\"不仅如此。\"玄晔压低声音，\"魔尊还派人去仙界提亲了，聘礼都准备好了。\"
岑墨一口茶喷了出来：\"提亲？\"
\"对啊。\"玄晔坏笑，\"魔尊说，既然是他儿子拐跑了仙界最守规矩的仙君，理应由魔界下聘。\"
赤璃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挂在岑墨身上：\"听见没？你要'嫁'到魔界了！\"
岑墨又羞又恼，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想起今早那个小女孩的画，想起老院长的话，想起瑾清烟难得的坦诚...或许，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改变就是这样一点点发生的。
夜深了，岑墨独自站在客栈后院的小亭子里。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赤璃拿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走来。
\"想什么呢？\"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岑墨接过酒杯，轻声道：\"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跳下云海为我捡玉佩的样子。\"
赤璃大笑：\"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仙君冷冰冰的，逗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疯子。\"
\"现在呢？\"
岑墨转头，望进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现在我觉得...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赤璃凑近，呼吸交融：\"那...再疯一点？\"
月光下，两个身影渐渐重合。远处传来瑾清烟嫌弃的\"啧\"声和玄晔的偷笑声，但此刻，谁在乎呢？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有些改变，就这样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