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鹰嘴崖底的众人都已经燃起了火把,但对于崖顶的情况完全不了然。
正忐忑间,忽闻一阵重物从崖顶落下的呼啸之声。
云锐拔剑上前,刚要刺去,便听陈意晚大叫一声:“不要伤人!”
借着火光,云锐发现,掉下来的正是人,准确地说,是尸体!
情急之下,云锐只得撤回长剑,抽出腰间骨鞭,将尸体一卷,摔落在地。
陈意晚忙凑上前去查看,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还没死,只是陷入了昏迷。
陆陆续续地,不停地有人从崖顶坠落,这些都是跟着丁十六来劫粮的人,原本都挂在崖边的树上伺机而动,不知为何,都在瞬间昏迷,摔下崖来。
“下手都轻一些。”陈意晚叮嘱也加入半空接人项目的如期等人。
十几人,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冷风吹过。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怎么了?”
夜雾漫过鹰嘴崖,丁十六的血早就凝成了褐色的痂,他吐出一口血痰,艰难地站起身来到那位昏迷的少年面前。
他摸了摸少年的脸,恨恨地对如期道:“你问怎么了?我当你好心救命,没想到……”
陈意晚蹲下身,拔下头上的银簪,挑开少年的眼皮。
少年瞳孔涣散如雾中月,借着月色,陈意晚发现他的唇角还沾着一小块食物残渣。
她用指尖沾了点少年衣襟上的涎水嗅了嗅,青涩的甜里裹着丝丝缕缕的苦——这是陈意晚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这是只生长在莲花台的田薯,普通人吃过就会昏迷。她开始是不知道的,因为对她无效,只是云凌吃过后,陈意晚才明白,这玩意儿有毒。
可是,莲花台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了,早就寸草不生了,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田薯的?
云凌走上前,皱了皱眉,招呼云婆来诊病。
“他们都被人下了毒。”云婆只切了几人的脉搏后,便得出了结论。
“那赶紧解毒吧。”云凌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眉头皱了皱,少年原本惨白的脸,已经开始隐隐地透出一股不祥的青紫色了。
丁十六伸手拉开云婆,“用不着你来救命,贼喊捉贼,下毒的不就是你们!”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
如期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吃了田薯?”
陈意晚因为糯糯的事,本就对如期心有芥蒂,如今听说丁家人中毒一事又跟他有关,不免心底怨气四起,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有些不悦了。
“你到底又做了什么!”
如期脸上的担忧在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转为一副淡然的冷漠,他站起身,反问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陈意晚莫名有些心虚,音量低了下来,“你哪里搞到的田薯,为什么要送给丁家……”
如期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情绪,只是转身朝粮车走去,留下一句话,“我只是没想到,田薯在丁家能熟的那么快。”
夜幕中,运粮车沉重的轮子重新开始转动起来。
如期竟然一声不吭地带着十八辆运粮车离开了。
球哥看了看原地不动的陈意晚及围绕着她的夏夜云凌云锐等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如期离开了。
陈意晚看着渐渐融进夜色中的如期,心情更加复杂,隐约中感觉,离去的或许不止是如期,还有云晏,甚至是姜忠靖……
很快,球哥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对上陈意晚疑惑的眼神,主动答道:“如期让我回来保护你。”
陈意晚心底的愧疚与不安更加重了。
转头对云锐道:“你跟球哥去保护……”
陈意晚顿了顿,继续道:“去保护运粮车。”
云锐看了看陈意晚,又看了看马车,站在原地没动。
陈意晚不再说话,蹲下身继续去检查躺在地上昏迷的少年,夏夜上前拍了拍云锐的肩膀,递给他一只峨眉山雀,“去吧。忙完赶紧回来找我们。”
……
夜色像泼翻的砚台,将鹰嘴崖底浸得漆黑。
如期负手立在粮车辕头,玄色披风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
十八辆粮车在羊肠道上蜿蜒如蛇,车辕悬挂的铜铃早就被摘了——这原是陈意晚的主意,夜里行路最忌声响。
他心里清楚,今夜注定不会安宁,该来的总会来的,却还是摘掉了铜铃。
三更梆子敲过第二响时,第一支箭穿透了雾。
箭簇是淬了孔雀胆的绿,擦着如期耳际钉入了柏木车板。
如期反手拔出腰间软剑,剑光如引蛇出洞,绞碎第二支箭的翎羽。
崖顶传来女子轻笑,笑声裹在浓雾里,倒像冤魂贴着耳根吹寒气:“如家家主好狠的心,抛家弃子倒比杀我兄长还要利索。”
“羽灵姑娘说笑了。”如期足尖轻点,踏着粮车篷布腾空,“令兄究竟死于谁手,你怎能不知?”
她如此明目张胆地往他身上泼脏水,如期能猜到,此次同她一起埋伏在这里的,定还有云家人。
想到此处,如期嘴角情不自禁地浮出一抹笑意。
只是这抹笑意还未淡去,七道黑影自雾中扑来,钢刀映着残月光,织成一张要人命的网。
与此同时,运粮车忽得向左急转,球哥扯着缰绳爆喝:“有绊马索!”
青骊马长嘶声中,三辆运粮车轰然侧翻。金黄的粟米瀑布般泻入深涧,惊起栖在崖缝的夜枭。
如期凌空折腰,长剑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最前头的黑衣人喉间绽开血花,栽倒时撞散了迷雾,露出羽灵缀满银铃的裙裾。
“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催命般响成一片,更多黑衣人从雾中涌出,钢刀专砍马腿。
云锐腾空而起,骨鞭卷住两人脖颈甩向山壁,脑浆溅在鹰喙状的山崖上,倒应了这鹰嘴崖的名号。
羽灵足尖点着粮车棚顶逼近,腕间银镯突然炸开,二十四枚牛毛针暴雨般波向如期面门。
如期旋身,以披风做盾,顺着毒针的方向展开。
“云家的千蛛毒针,滋味如何?”羽灵笑得花枝乱颤,指尖又扣上一枚孔雀翎。“这毒,你猜云婆能否解开?哦,她此刻正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