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你跟着去也没用,此刻当务之急,是陪如期回望乡台,妥善布置好,以备不时之需。”
……
青铜灯盏照出一整个密室的狰狞。
云锐推开石门时,冰晶正顺着石缝攀爬。云隐端坐在一面青铜镜前,拿着女人才会用到的胭脂,一点点遮盖着脸上的尸斑。
他枯槁的手指慢慢抚过自己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间,慢慢开口:“干得不错。”
“如期和夏夜离开望乡台这几日,往生阵已经顺利布置好了。”云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云隐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没接茬,继续处理脸上的尸斑,“云殊果真是个天才。”
他转头去看云锐,笑了笑,“没有他发明的咒法,我估计早就死透了!对吧?”
云锐冷着脸,不说话,却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云隐腾空而起,枯手直接插入他的肩膀。
“啊!”睡梦中的陈意晚被肩膀的剧痛疼醒,鲜血未流下便冻成了冰凌。
羽青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吓得又白了两分。“主子,你没事吧?”
陈意晚缓了口气,暗暗骂了云锐一句,方才回羽青,“我没事,你睡你的。”
羽青哪里还睡得着,前几天才以羽家家主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去参加了如期的登基大典,转头回家便被一顿胖揍,下了地牢。
“从前总是羡慕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而今觉得,能当个普通人,踏踏实实地打一辈子铁,也挺好。”
羽青把头靠在地牢的木栅栏上,眼神悠远,似乎在向往着什么。
陈意晚也叹了口气,她从前在莲花台,住窝棚吃田薯,日子不也是过得逍遥自在,“他跟我说过的,不要离开莲花台。”
“谁?”羽青问。
陈意晚笑了笑,没有回答,兀自清理掉身上的污血,眼泪却慢慢掉下来。
子时更漏响起,云锐捧着染血的星图走出密室。廊下青铜铃无风自动,转角处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未等云锐反应过来,便被他扣住了喉咙。
“你怎么来了?”云锐并不慌,甚至立刻便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云凌刚夺过他手中的星图,刚想再追问一番,忽然察觉到掌下一片黏腻,借着月光一看,立刻急了:“你受伤了?怎么还受了如此重的伤!晚晚还怀着孕呢!”
云锐抢过星图,踉踉跄跄往自己房间走,“你不拦我,我早就回屋处理好伤口了!”
云凌不敢再伤他,亦步亦趋地跟进了他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好了伤口,边处理边埋怨,“让你小心点小心点,怎么还伤成这样。”
云锐有些不习惯,推开他。“你还是赶紧回望乡台吧。”
说完也不避着他,展开星图来看,“你来浅羽家,应该是想看看云殊是不是也活着吧?还有云家密室的秘密……”
不等云凌回答,云锐又道:“云殊确实已经死了,云家密室的秘密便是他之前留下的令死人变成行尸的咒法。云隐只是为了骗你回云家,故意那样说的。”
听他言语间的意思,竟是对云隐自始至终的谋划一清二楚。
云凌更加气愤:“你一早便知,为何不告诉我们,大家可以一起解决!”
云锐慢慢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展开,是四根齐齐整整的手指。“他会伤害她的,毫不留情。”
云锐不是没动过求助陈意晚的心思……
窗外的月愈发的弯了。
“你放心,即便是拼了命,我也会护姑姑安全。”
云凌怎么可能放心,还是鬼鬼祟祟地去了一趟地牢,见到她肩膀处的伤口,免不了又将云锐骂了一通。
陈意晚反复强调其实并没有那么痛,且在这里过的也挺好后,云凌才在天亮时分离开了浅羽。
两日后,云锐也带着陈意晚踏上了回望乡台之路。
“云隐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让我在望乡台替他解咒?”
云锐不会撒谎,简单直接道:“其实把夏夜和如期骗到云家,就是要留下足够的时间在望乡台和浅羽设阵。”
“什么阵?”
“往生阵。”
“我早该猜到。”
往生阵乃云殊所创,此阵能逆转阴阳,将死人化为行尸,供他驱使。这次,云隐分别在望乡台和浅羽布下往生阵,是想借用陈意晚的能力,逆转往生,让云隐由行尸再变成人。
此阵过于阴毒,在布阵时会触发当地星轨异动。
两人走走停停,溜溜达达,足足走了七日,才回到了望乡台。
正午时分,满满生机。
炊烟攀着千年古槐升到望乡台的空中,染坊晾晒的布匹在风里翻涌成七彩浪涛。穿糖葫芦的老汉踩着石板桥叫卖着,桥边的捣衣妇人抡起包着棉布的棒槌,青铜盆里漾开的水温惊散了河里的鱼。
一幅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太平盛世画卷。
陈意晚心里浮起一丝暖意,正是饭点,“找个地儿先吃饭吧。”
两人挑了一间最普通的面馆,点了两碗炸酱面。
“我以为你会想要先回家,看看孩子们。”云锐道。
陈意晚把筷子递给他,“早点把事情处理好了,我们才好安安心心地回家。”
我们……
云锐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小声道:“你还肯让我回家吗?”
陈意晚点点头,“你可是姬家的家主。”
云锐还想再说点什么,面已经端上来了。“先吃面。”
炸酱面是小二给拌好的,寻常的黄豆酱里加了冬笋、木耳和香菇,吃起来口感劲道,咸香美味。
陈意晚只吃了一口,便笑了。
“别愣着了,快吃,吃完我们去叶家找叶紫衣。”
叶家人丁凋敝,叶和衣活着时,他们全族窝在染花巷,依附着夏家而活,一场天灾后,便来到了望乡台,而今全族不足百口人,住在望乡台与染花巷的交接地带。
叶家家主叶一书的宅邸外并没有看家的护卫,陈意晚带着云锐径直进了院子。
青瓦照壁上爬满了爬山虎藤,绕过叶脉状的漏窗,一副紫砂药杵斜倚在竹影斑驳的月洞门前,杵头上海沾着没来得及捣碎的金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