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头匆匆推开顶层观景台的檀木窗,众人抬头,发现最高处的了望台里,司南通盘上的瓷勺在微微震颤。
所有人都开始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四处观察,以防危险的来临。
忽然有琴音破开浪声。三层露台的助理庵后,穿月白襦裙的青铜乐妓正在抚弄焦尾琴,虽是青铜制作,这乐妓的手指却格外灵活。
琴弦轻颤,似月下清泉撞碎薄冰,一个泛音荡开,恍若深秋霜粒簌簌跌进青瓷盏。忽而轮指急旋,化作百只银蝶扑棱棱掠过琉璃檐,翅尖扫落铜铃粒的星光。
“这大概是只要你一靠近,琴声便会响吧。”如昼感慨万千,“这巧思,啧啧……”
陈意晚也不明白如期是怎么办到的,想到自己几天前半无奈半主动地离开他,丝丝愧疚涌上心头,不由得心绪开始飘远。
待她如大梦初醒找回意识时,最末一缕余韵似冰蚕吐丝,悬在听者心尖颤巍巍地晃,直到船头浪花将碎玉溅珠的残响卷进深海。
陈意晚心情略有沉重,下到了船板。
阿燕依旧被反手捆着,手腕被勒出了一道血痕,见到陈意晚,立刻目露凶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什么。
叶紫衣不惯着她,上前劈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冷冷威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丢下去喂鱼!”
陈意晚不为所动,仿佛眼里并没有这个人,反身进了船舱去看小风和糯糯。
简单吃过午餐,陈意晚盘点了一下帆布袋里的吃食,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或许以为自己这袋子是个无限空间,其实都是提前存进来的,二十多张嘴吃了四天,几乎要被吃空了。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陈意晚推开窗,闻着海风,暗自揣度着,也不晓得能不能靠打鱼为生。
球哥足足睡了一天,晚餐端上桌时,他才抱着猫,溜溜达达地过来请安。
刚进门,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哎呀主子,你这屋也太香了。”
被陈意晚叫来商量要事的黑衣刺客头头,刺客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心里暗自疑惑,陈意晚身边的人,口口声声地叫她主子,可行为上却并无办法恭敬。
陈意晚也并不在意,招呼着大家坐下先吃饭,先给了球哥一个鸡腿,“这几天累坏了吧。”
“倒是不累,就是饿坏了,你再晚来一天,我就考虑吃猫了!”球哥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话,被叶紫衣嫌弃地打断。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聊。”
吃过晚餐,陈意晚先哄睡了小风,他最近倒是胖乎了不少,帆布袋里陈意晚存了几百罐羊奶粉,以备不时之需。
糯糯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吓坏了,自从陈意晚苏醒,他便一声不吭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几乎要变成她脚边的一个逗号。
直到今天晚上,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陈意晚哄了好久,才把哭累的糯糯哄睡。
海上明月已经升得很高了。
陈意晚不放心把两个孩子留在屋内,索性把黑衣刺客头头,球哥,如昼和叶紫衣都叫来了卧室,在卧室的外室摆了茶水点心,边吃边聊了起来。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出乎意料地,陈意晚先对这刺客头头问道。
刺客头头慌张地把手里的点心放下,一着急竟然被噎到了。
叶紫衣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杯茶,刺客头头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喝了茶,顺了顺气,才道:“主子,您叫我阿一就行。”
“……”陈意晚一愣,心里暗暗嘀咕,这都是谁起的名字啊。
刺客头头见陈意晚不吭声,又道;“或者您叫我头子也行。”
如昼接过话茬,“你们这群人不会名字就是从阿一到阿十七吧。”
刺客头头脸色暗了暗,摇摇头,“是阿一到阿十八,阿四没了。”
陈意晚不说话,心想即便是家养的猫狗都还有个正经名字呢,叹了口气才道:“你们是该正正经经起个名字了,有了名字,就是自己人了。阿四就叫李肆吧,如果我们还有名能踏上土地的话,给他立个衣冠冢。”
伤感的气氛走到这里,叶紫衣不想让大家都难过,便转了话头,问球哥。
“球哥,这船是怎么回事?”
球哥“哦”了一声,方才把前尘往事仔细说了一遍。
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那个时候球哥还是丁家看地牢的一个无名小卒,叫丁当。
攒了一辈子钱,娶了个老婆,养了条狗。
陈意晚叹了口气,“你得亏没从盘古开天地讲起呢……”
球哥摸头想了想,“就是去年春节前后,丁晚意逼着云锐他们几个孩子下海捞海鲜,我尝过一次,觉得好吃……”
“所以你就嘴馋,也想下海去捞?”如昼问道,他也吃过,觉得有点腥,不太喜欢。
球哥的头低得几乎要扎到船板上,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不是,当时想着搞点回去,带给芸娘尝尝。”
显然,芸娘就是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叶紫衣对球哥的痛苦很能共情,不忍他继续在回忆里受煎熬,便主动问道:“所以你就下海了?”
球哥点了点头。
第一次下海,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却仍小瞧了海水的腐蚀性,衣服被腐蚀后,很快就掉了一层皮。
“哎,真的不知道云锐他们是遭了什么罪。”
提起云锐,陈意晚的心尖也是抖了抖。
球哥继续往下讲,便是在这时候,疼痛难忍的他直接跌进了海里,刚呛了一口水,浓烈的灼烧感疼得他头脑空白。
如期便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彼时,他还叫云晏。
听到这里,陈意晚皱了皱眉,如昼也皱了皱眉,好奇地问道:“停,那个时候,我记得云晏已经死了啊,就埋在神殿前啊。”
陈意晚点点头,看来如期瞒了自己好些事情。
她知道他没死,却不知道他还会时不时地诈尸。
所以,她被如良关起来,球哥几次出手相助,并非偶然。
疑窦既起,心便凉了几分,人也理智了几分,再听球哥讲述前因后果时,心里不自觉的开始盘算起后路来了。
如期救起球哥,便着手安排他进了丁家,球哥边潜伏下来静待陈意晚等人的到来边每月去深海的一处海岛那里,监工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