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华幻灵是被刺眼的太阳弄醒的。
她睁开眼睛坐起来，眼里并无迷茫，只剩下警惕。
很快身子又放松下来，她蹭了蹭柔软的被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长安了。
也不赖床，华幻灵快速洗漱完毕，她想了想，打算先去了解一下长安的情况，等科举结束再找赚钱的营生。
外边传来女子压低的交谈声，带着各地口音的官话在她耳边回荡，尤为顺耳。
华幻灵有些期待地打开门，她像是独行了好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和她目标一致的伙伴。
“西突厥自古以来就是我朝的地盘，竟然还有人想要让定王殿下收兵，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还能是啥？”另一个女子压低声音，“有人想要推迟摊丁入亩的进程呢。”
“啧，想要收复突厥，再也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时机了，我就不信朝中那些人不知道这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耽误大事，真是可恶。”
华幻灵顺势加入话题：“这事，凤凰台有什么反应？”
其他女郎看到陌生的身影，稍微一想就知道她的身份，顾书欢温声问：“你就是幽州的华幻灵妹妹吗？”
“是我。”华幻灵露出疑惑的笑容，“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幽州报上的名单只有你一个，迟迟未到，武将军每日都过来问消息呢。”第一个开口的女郎捂嘴笑，她自我介绍，“我是于婧琪，来自魏州女学。”
坐在大堂里的女郎纷纷开口自我介绍，看得出来她们已经熟稔起来。
顾书欢最后开口：“我是苏州的顾书欢。”
她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回归正题，你们不是想知道凤凰台是怎么做的吗？”
“你快说！”于婧琪嗔了她一眼，作势要抢，“你不说，我就自个看了。”
“给你给你。”
顾书欢递给她，又跟其他人解释，她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阿……昨日李大人在朝会上说，若是丰州战事推迟，不如将空出来的物资发往幽州，由武将军带兵拿下契丹，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一听，在场的女郎纷纷笑了。
讽刺的笑。
如今凤凰台初露锋芒，且陛下并无打压甚至有扶持的意图，若是李扶音战功在手，如今三省六部的格局势必发生变动。
华幻灵很快就领会她们的心思，她收起笑容。
“我离开幽州的时候，契丹似乎跟突厥旧部暗中联系，恐怕单于都护府的情势有些不好。”
顾书欢等人专注地看向她，她们都知道此次科举是为单于都护府添加女子官员。
于婧琪说：“两个月前，吏部让范阳卢氏的卢正志领命北上，凤凰台派遣苏易巧随行。”
“范阳卢氏？可是前任兵部尚书卢菖蒲的族人？”有一女郎开口。
“是。”于婧琪神色不明，“卢正志的岳父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梁丘鲁。”
华幻灵问：“可知道苏易巧苏大人的为人？”
“不知，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话是顾书欢回答的。
在场众人并不惊慌，能被凤凰台李扶音看中的，一个武胜男，如今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长安人人皆知的凤凰台禁军首领，火器营队长。
一个郑言，从三品的归德将军，如今留守丰州，麾下执掌数千娘子军，前途无量。
一个窦九舜，借着运河和盐引，不知盘活了多少店铺，手中金银无数，据说现在找到了一个大型的盐湖，还重启了通往西域的商路。
更别说还有其她数不清名字的女子，虎视眈眈就等着上位，若非如此，朝中也不至于对凤凰台如此忌惮。
众人又说起其他，华幻灵如同鱼入大海，疯狂吸收新的信息。
偶尔她也说起这一路的见闻，说家道中落，侥幸进入幽州女学，有三两好友，但是她们读了一段时间，家中就催着嫁人；
说幽州风沙极大，土地荒废，又有契丹和突厥时不时偷袭，家家户户都是彪悍的性子，虽说日子都过得艰难，但是生活也算是自足；
说路过冀州的时候，当地百姓听闻朝廷修建运河喜笑颜开，翘首以待来自南边的粮食送入北边，他们也准备了冀州的特产，还说若是南北联通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
坦白来讲，能大着胆子来到长安参加女子科举的，都是底蕴不俗的世家女，她们自小就读书识字，学识见闻远远超过那些刚入女学的女郎。
种种情况下，这就是为什么整个幽州就只送过来一个华幻灵。
当然，华幻灵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自寒门的女郎，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顾书欢等人安静地倾听她们的分享，不时开口问些什么，不动声色分享那些氏族的隐秘。
琅琊王氏主家的家主是女子，族中郎君女郎一同进学，并无偏倚，整个琅琊民风开放，是最早相应女学的州；
此前传闻长安王氏与主家不睦，如今王守正和王守义化干戈为玉帛，两人身为朝廷重臣，此次均有女郎参与科举。
陇右李氏作为皇后母族，就是人口单薄，作为最早拥立凤凰台的家族，其族长李朝止多次得到陛下召见。
范阳卢氏……作为三皇子旧部，如今三皇子守陵，族中正想方设法与各家联姻，顾书欢就多次‘偶遇’了他家的宗子；
……
整个大堂都是女子欢快交谈的声音。
掌柜一边拨动算盘，含笑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身边的女娃也侧耳倾听，等桌面上的茶点没了，麻利补上。
李扶音和王席兰坐在楼上的包厢上，外边的声音隐约传来，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喝着茶。
“卢正志去到单于都护府之后，行事兢兢业业，苏易巧也受到他的重用，负责修建汉学学堂。”
王席兰沉默。
李扶音也不在意，她继续说：“女师，你说苏易巧该如何破这个局？”
“既然无错，那就弄出一个错来。”
王席兰淡淡一笑，官场争斗可不是小孩过家家，若是因为上位者的施舍忘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也得不到李扶音的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