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当家的从前几日开始生意就不大好,一天到晚都卖不出一斤糖。
她要是再挣不着钱,一家人拿什么吃喝过日子。
张秀兰眼中渐渐浮现一抹狠色,旁边摊位的小姑娘能不能挣着钱、会不会亏本她不管也管不着,但耽误她挣钱可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桑榆摊位前的人群渐渐散去,张秀兰终于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是被人白吃白喝完了?
等遮挡视线的人群全都离开,呈现在张秀兰眼中的桑榆摊位,便是一片凄凉景象。
摊位上一块糖也没有,连原先垫糖的树叶都被人扯了去。
她心中窃喜,面上却露出一副忧色,走到桑榆身旁关切地问:“哟!小姑娘啊,生意哪是你这般做的。东西都被人吃光了,本钱怕是都没挣回来吧。”
桑榆刚将摊位上剩余的散碎糖屑收拾好,便听见她名为关心实则暗含嘲讽的问话。
她调整好表情,露出一副苦脸,凄惨道:“是啊。挣不挣得到钱,我都分不到一点,吃不饱睡不暖,只盼着明日家中便不让我再来了。”
她这话正合李秀兰的心意,巴不得她以后都别来。
“唉,卖糖挣钱哪有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别瞧婶子一直在卖糖,实际上也只能混个温饱。”说着李秀兰还抹了把不存在的泪。
桑榆在她看不见的位置悄悄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是说:“婶子你也不容易。”
将秤还给对面卖醋的妇人,桑榆又道了声谢,拿上牌子提起自己的篮子脚步沉重地往外走。
这一幕看在张秀兰眼中,更加印证她的猜测。
估摸着这姑娘明日定然是不会来了,胡乱卖价,不被家里人打断腿都算是好的。
若是这样的冤孽是自家孩子,看她不狠狠抽死对方。
桑榆不是故意装出沉重的步伐,而是她实在走不快。
先前围着她的人群散开也不是因为白吃白喝吃完了她带来的糖,而是糖卖完了。
对,十六斤三两的糖,除去试吃的那些,全都卖完了。
她制的糖成色好、味道浓厚,尝过的孩子都眼巴巴地想再吃一块,任是哪个铁石心肠的父母也扛不住自家孩子的这种眼神。
暂且不算零头,只算十六斤的话,她提着的篮子里便有九百六十枚铜钱。
铜钱远比后世的一元钱硬币要重得多,足足近千的数量,估摸着得有三十多斤。
就她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拎着手臂不抖都已拼尽全力。
出了坊市之后,她就换单手提篮为双手,走一截歇一会儿。配合上她瘦小的身形,倒也没人怀疑篮子里提着什么贵重东西。
在街边寻了处较为有名的药房,跟大夫仔细交代桑兴嘉的伤情。
听她说未伤及骨头,大夫了然地点头:“这是伤了筋,得静养上一段时日。”
“可有什么能尽快见效的药方?”桑榆焦急地问道。
她还是很关心这位大哥的伤势的,自从他的腿受伤之后就一直待在棚子里,长久以往,容易抑郁。
蓄着长须的大夫一瞪眼:“伤筋要以气为主、以血为先,活血行气,哪是能快得了的。”
被大夫凶了,桑榆顿时萎靡下来,弱弱地又问:“那该开什么药?”
“我给你开一副活血的方子,先吃上七日,若不见效再来找我。”老大夫说着提笔哗哗在纸上着墨,一味味药材名落于纸上。
等他再放下笔时,一副药方已然完成,他递给桑榆让她去找药师抓药。
待桑榆即将出去之时,他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若是家中富裕,带着伤患来针灸三日,见效很快。”
桑榆挑帘的手一顿,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朝老大夫深施一礼这才离开内间。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没有一开始就说出这个法子。
以她现在的外形来看,着实不像是个有钱人家的人,更何况是伤筋这种明显由外力导致的疾病。
连病人都无法带过来,又急着治好病,只能说明家里穷,缺这一份劳动力挣钱。
这样的家庭,就算针灸能快速治愈,她们能出得起针灸的钱吗?还不如不说。
最后老大夫低声说出针灸的法子,一方面是给她个希望,有钱就可以领着人过来医治。
另一方面,若是无钱也可以装作没听见,保全面子。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药倒是不算贵,七天的药一共三十五文,被包成七大份,每包都有桑榆两个巴掌大。
她只能将药包挂在脖子上,双手拎着篮子往城外走。
往日里觉得没多远的官道,在重物的加持下变得好似没有尽头。
“啪嗒——”
随着篮子重重落在地上,篮内的铜钱溅起,发出哗哗的响声,十分悦耳。
桑榆坐在官道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身体疲惫的紧,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加上今天挣到的这笔钱,再也不用担心建房子的钱不够用了。
短时间内,她再也不会去坊市卖糖。高回报总是伴随着高风险,一次两次没出事,那是运气好,谁也不能保证第三次就不会出事。
这次她能靠着演技骗过去,下次呢?靠什么骗过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些人可以松懈一次两次甚至数十次,可只要有一次起了杀心,她拿什么去反抗?
就这么走一路歇一路,远远地能看见缩成个小黑点的棚子时,桑榆已是满身大汗。
汗水浸透衣衫,额前碎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地黏在鬓边。
她只觉得眼前不时闪过一片片黑影,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阳光好像都带着重影,她好像有点中暑了。
耳边传来一声声似有若无的呼喊声,像是有人在叫她,是幻觉吗?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一直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桑兴皓,几乎在她出现在天际的瞬间就发现了,同祖母大哥说过后蹦跳着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