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酆都城空荡荡的,连平日里飘来飘去的游魂都不见了踪影。我倚在城楼的垛口上,望着远处阳间归来的亡魂排成长队,在鬼差的引导下缓缓入城。夜风吹动我的衣袍,腰间通灵玉冰凉的温度提醒着我——今天是和那个魔头约定的三日之期。
\"看来今年中元节还算太平。\"我自言自语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墙。令牌早就交给了陆之道,按理说这事已经与我无关。可不知为何,心头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不安。
远处,最后一队亡魂正通过城门。领头的鬼差举着引魂灯,幽蓝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我正想着林长卿今晚能捞多少油水,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
\"这是...?\"我皱眉从衣襟内侧摸出那块本该在陆之道手中的令牌。漆黑的牌身此刻泛着诡异的红光,触手滚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令牌竟像融化的黑蜡般在我掌心化开,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汇聚成一滩不断蠕动的黑影。
\"江小夜,我们又见面了。\"黑影中缓缓升起一个人形,正是那日的年轻人。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魔纹,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我强自镇定,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在城砖上画了个隐蔽的警示符:\"这令牌不是被陆之道收走了么?\"
\"区区地府判官,也配执掌我的信物?\"他轻笑一声,袖袍轻挥,那些滴落的黑液立刻飞回他掌心,重新凝聚成令牌模样,\"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我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说来惭愧,我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昊天。\"他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三界众生,皆唤我昊天魔君。\"
\"好大的名头。\"我假意赞叹,暗中又画了第二道符,\"不知魔君为何对我这般青睐?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夜游神候补...\"
\"呵。\"他突然逼近一步,冰冷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你以为在拖延时间?\"修长的手指划过我方才画的符咒,那些痕迹立刻化为黑烟消散,\"此地除你之外,无人能见本座。你那些暗处的护卫,此刻怕是连你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仍挂着笑:\"魔君神通广大。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您为何非要我效忠?\"
\"为何要效忠于我?\"昊天魔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跟了我,你自然会明白。\"
我强压下体内躁动的影子,挺直腰板直视他的双眼:\"若我拒绝呢?\"
\"那真是...令人遗憾。\"他轻叹一声,语气却出奇地温和。
我冷笑:\"怎么?魔君要灭了我这小小鬼差不成?\"
\"此言差矣。\"他忽然抚掌轻笑,那笑声竟带着几分儒雅,\"尘世有云'以德服人',本君深以为然。你若不愿,我绝不强求。\"
我狐疑地打量着他:\"当真?\"
\"本君向来说一不二。\"他广袖一挥,四周的黑雾渐渐散去,\"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我走之前,你先看看这个!\"
昊天魔君话音未落,他脚下的黑雾突然翻涌起来,渐渐显露出一幅骇人的景象——林长卿被铁链紧紧捆在一根漆黑的石柱上,浑身是血。他的鬼差制服早已破烂不堪,右眼的红光微弱得几乎熄灭,嘴里塞着浸满血迹的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你干什么!\"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声音都变了调,\"你刚才明明说过不会强求!\"
昊天魔君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本君确实不会强迫于你。\"他轻轻抬手,黑雾中走出一个黑袍人,手持一柄泛着幽绿光芒的短剑,\"但这,是你拒绝的代价。\"
\"住手!\"我疯狂地扑过去,却穿透了幻象。只见黑袍人举起短剑,在林长卿惊恐的目光中,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啊——!\"林长卿终于挣开嘴里的布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短剑上的绿光瞬间蔓延至他全身,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魂魄像被打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最后时刻,他挣扎着望向我,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化作一声呜咽。
\"老林!!\"我声嘶力竭地吼叫,眼睁睁看着他的魂魄化作点点荧光,在黑暗中飘散殆尽。
昊天魔君的身影随着黑雾渐渐淡去:\"好好考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不会让我再失望。\"
我颤抖着掏出通灵玉,手指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玉牌。陆之道带着阴兵赶到时,我正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江小夜!发生什么了?\"陆之道扶起我,却被我眼中的血色惊到。
我将事情原委道出,陆之道脸色骤变:\"不可能!那令牌明明锁在我的玄铁柜中...\"他猛地顿住,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我们火速赶往崔钰的办公室。推开门时,老崔正对着生死簿发呆。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山羊胡子不住颤抖:\"你们...自己看吧。\"
我冲到案前,只见生死簿上\"林长卿\"三个字正在慢慢变淡,后面赫然写着四个猩红的大字:
【形神俱灭】
\"不...这不可能...\"我死死盯着那行字,眼前浮现出林长卿最后望向我的眼神。那个总嚷嚷着要娶小翠的莽汉,那个为我挡过刀的好兄弟,就这么...没了?不,他还没攒够功德呢,他还要和小翠一起转世投胎呢,他还要……我感到一阵眩晕,单手扶住崔钰的桌子。
\"昊天...\"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体内的影子突然剧烈翻涌,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气席卷全身。案几上的茶杯\"啪\"地炸裂,朱砂砚台翻倒在地,溅起一片刺目的猩红。
\"我要他血债血偿。\"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窗外,酆都城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漫天的大雨也无法浇灭我滔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