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雁门,情况十分糟糕。
时间拉回到一个月前。
那时赫兰还未再次出兵,孟拂衣也将要回营,孟家军上下还是一派祥和轻松的氛围。
刚刚打了胜仗的士兵们脸上整日的挂着笑容,就连训练时都在议论的话题都是格外愉悦的,例如这次陛下会赐下什么赏,又或者赫兰兵败,雁门百姓又能得到不少的和平日子。
就连主帅孟大将军有难得有了松泛片刻的闲心,亲自把藤椅搬到了营帐外,倚靠其上,晒着午后微醺的阳光,翻看着隐身在赫兰传回来的线报。
这些线报,都是潜伏在赫兰夜幽城的探子们费尽心思传回来的,里面事无巨细,十分详尽的记载了赫兰王室与军队的最新动向。
一开始都是些看惯了的皇室逸闻,孟大将军面色如常,安静得阅过之后便焚毁掉。
可突然,他像是是看到什么十分意外的消息般,猛地将身子坐直,面容严肃的将手上的线报又仔仔细细的通阅了一遍。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他皱紧眉心,“军师,军师呢!”
正蹲在不远处啃着甜瓜的军师抬起了头,“我在这呢,怎么了,大帅?”
“你瞧瞧这份线报。”
孟将军轻敲藤椅扶手,语气中带了上明显的忧虑,“先前一役,幕后推手只是赫兰无疆一人,朝中并无战意。正因如此,赫兰军心涣散,赢得并不难。如今,赫兰王最宠爱的嘉敏公主死在了和亲一事上,我只怕…又要起风波了。”
“你去,立刻传令三军,加紧操练,增加晚上巡逻的人数和次数。不得再怠懒下去。”
军师看完手中线报后,转了转眼眸开了口。
“大帅,您的猜测的确合情合理,但请恕下官多嘴一句,这猜测也有可能是捕风捉影,杞人忧天。若是单单以此为由下军令,怕是不妥当。兄弟们好容易松快下来,下官怕他们心里不痛快。”
“……”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就先不急着下军令,等明日拂衣归来看过线报后,听听他的意见吧。”
军师点点头,深以为然,“下官也如此觉得。”
孟将军站起身,眺望着远处的赫兰边城,“赫兰狡诈,最擅夜袭。我原还想着与其被动猜测敌人的动向,不若咱们主动出击。可贸然挑起战争,苦的还是百姓。”
“……先给领头的校尉们递个话,让大伙晚上睡觉的时候多留心,醒着点儿神吧。”
这位身经百战的战神将军眉头不展,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只见他唇角轻轻一颤,叹了一口气,还是做了些许防范之策。
……
待到入夜,明月高悬。
果然见一小队鬼鬼祟祟的人影摸进了孟家军的营寨。
守夜军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营寨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一阵喧嚣,紧接着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袭来。
谁睡觉时睁着一只眼睛放哨的孟将军鼻端传来一阵油烟味,顿时清醒了。
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帐篷突然起火,火势瞬间冲天。
军师随即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手执兵刃,焦急的喊道:“大将军,您在哪儿?赫兰人果然来夜袭军营了!”
隔着火势和浓烟,孟将军一把拎起了不会武功的军师,拿起银牙弯刀,划开了帐篷,将他安置在了一处隐蔽草丛里。
“呆在这,等敌人被杀退之后再出来。”
人群厮杀,分外惨烈。
说完这句话后,孟将军立即投身于战场,砍起赫兰人来眼都不眨。
于是军师眼眸微闪,心安理得的躲在了草丛中。
随着一声惨叫声,随后一个赫兰人慢慢倒下。
这场厮杀以孟家军惨胜告终。
晨曦慢慢升起,照亮了大地,
军营里遍地横尸,血流了一地,活下来的兵士们满脸灰白,再没了白日里的神采飞扬。
孟拂衣策马入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灰头土脸的场景。
高头大马踢嗒踢嗒的靠近,眼瞅着就要踩越过无数尸体,却被孟拂衣拉缰拦住。
年轻的将军翻身下马,腰间雪百的弯刀亮如明镜,快步流星的走到了自己父亲的身旁。
“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将军摇头,神色凝重,“是为父这个做主帅的一念之差,与旁人无关。我明明意识到了赫兰可能会有异动,却仍旧心存侥幸。我该向三军谢罪。”
“此话何意?难道父亲已经提前察觉了赫兰心存不轨,却没有下颁军令告知?”
“是。”
孟将军闭上眼睛,后悔没有坚持自己的直觉。
“……是谁让父亲改了主意?”
孟拂衣顿了顿,四下环顾了一圈,开口问道。
他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用兵如神,在战场上直觉准得惊人,可只有一个缺处——耳根子软。
没等孟大将军开口,在草丛里躲了许久的军师突然冒出了头。
“少帅,都是我的主意,我来承担全部罪责。”
只见他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小洞里爬了出来,讪讪一笑,“您可算回来了,孟一孟二怎么没跟着您?”
孟拂衣负手而立,并未回答他,而是紧抓着先前的话题不放。
“父亲和军师还是先别急着抢罪,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分说清楚罢。”
“诶诶,好。”
只见军师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最后补了一句,“少帅,此事真的怨不得大帅,全都是下官的错。下官要是不多那一句嘴,兄弟们也不会死伤这么多,我……”
孟拂衣听完后,心里有了计较。
“眼下第一要务就是提防赫兰趁势发起第二次进攻。没有时间垂头丧气,讨论已经发生的事情罪过在谁了。,父亲。请您下军令,安置好阵亡将士的遗体后,全军收整,随时备战。”
“好。为父亲自去。”
孟大将军对儿子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当即转身离去,安排重新整编一事。
而孟拂衣,他转头看向这位孟家用了多年的军师,顿了良久后,最终还是信任盖过了疑心。
少年将军的眉梢间像是凝了寒霜般,声音也格外冷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样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