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深秋,华北平原被一场连绵的冷雨笼罩。堂哥开着十八米长的冷链货车,行驶在河北的盘山公路上。雨刮器疯狂摆动,却依旧难以穿透如帘的雨幕,车灯昏黄的光晕中,细密的雨丝像无数银针倾泻而下。车载GpS不断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提示前方弯道危险,冷藏车厢里,零下18度的冷气透过缝隙渗入驾驶室,让堂哥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就在一个急转弯处,车灯突然扫过路边的枯树。一个身穿暗红色棉袄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裹,湿漉漉的头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指甲缝里塞满黑色的泥垢。女人见到车灯,立刻从树后冲出来,苍白的手臂在空中疯狂挥舞,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堂哥的心脏猛地一缩,刹车踩下的瞬间,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货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滑行了数米才堪堪停下。
女人拉开车门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裹挟着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墓穴。堂哥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却发现女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空洞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师傅,顺路带一程吧。”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喉咙里卡着碎玻璃,说话时呼出的气息竟没有一丝白雾。堂哥余光瞥见,女人的鞋底干干净净,裤脚也没有半点水渍,可她脚下的地面却积着浑浊的水洼,周围的树叶和草叶都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更诡异的是,女人脖颈处那道紫黑色的勒痕,和堂哥去世多年、上吊自尽的姑姑脖颈上的伤痕一模一样。
车厢制冷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仪表盘上的温度数字开始疯狂跳动,眨眼间就降到了零下20度。女人抱着包裹,缓缓挪到后座坐下,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械。蓝布包裹的缝隙中,暗红的液体正不断渗出,在皮质座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愈发浓烈。堂哥握着方向盘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后视镜里,他看见女人正缓缓抬头,嘴角一点点咧开,直到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牙龈处还挂着一丝暗红的肉丝。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噩梦。四十分钟后,女人突然开口:“到了。”堂哥如蒙大赦,慌忙踩下刹车。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眼前空荡荡的荒路上。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冷藏车制冷机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堂哥鼓起勇气回头查看,后座上只剩一滩水渍,水中漂浮着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而那个女人和她怀里的包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清晨,货车抵达东北货站。货主戴着厚厚的防冻手套,打开车厢验货。突然,货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堂哥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翻涌,几乎站立不稳。二十箱冻货中,编号17的箱体被利爪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原本整齐码放的冻鱼之间,赫然蜷缩着昨晚那个女人抱着的蓝布包裹。包裹布料已经发霉腐烂,露出半张面目全非的婴儿脸,空洞的眼窝里爬满白色的蛆虫,脐带还连着半截发黑的胎盘,冰晶在胎衣表面凝结成诡异的纹路,仿佛是某种邪恶的符咒。
堂哥颤抖着双腿回到驾驶室,手忙脚乱地打开行车记录仪。屏幕上的画面让他头皮发麻:昨晚经过的那段路,根本不存在什么路口,只有一片被雨水冲刷的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寂静得如同坟场。更可怕的是,录像显示当时车厢温度比设定值足足低了五度,而制冷机的工作频率,竟与女人抱在怀里的包裹同步颤动,仿佛那包裹才是制冷机的操控者。
当夜,堂哥发起了高烧,陷入深度昏迷。在谵妄中,他反复听见婴儿凄厉的啼哭和女人阴森的笑声,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脖颈。等他好不容易退烧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脖颈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暗红的勒痕,形状与那个女人脖颈上的伤痕分毫不差。此后每次出车经过那段公路,车载收音机都会自动切换到雪花频道,隐隐传出女人哼唱的摇篮曲,而冷藏车厢里,总会莫名多出几片沾着泥水的槐树叶,仿佛那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一直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