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单位,翻译组的同事们仍旧是那样,自成一个世界,对她不冷不淡的。
金财财我行我素,上级交代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既没有太快交上去,也没有耽误工作,准确率基本可以达到百分之百,而且翻译的词语都很考究。
尤宪是很满意的,也开始考察她的法语学习情况。
金财财也不怕自爆缺点,“我想找些学习法语的书,或者向精通法语的人请教,您能给我推荐一下吗?”
“我对法语也只是一般,不过咱们资料室的沈浓是在法国留学过的,我看你可以请教她试试。”
沈浓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日常鼻梁上都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瘦瘦小小的,管着资料室,平日不大爱说话,也不见跟什么人走得比较近。
金财财得了推荐,就去拜访这位资深人士了。
“是小金啊,有什么事儿吗?”老太太正在看报,看见她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
“我听说您精通法语,想请您给推荐几本书。”金财财不好意思地笑,“我的法语刚开始学,有点摸不着头脑。”
确实如此,初学者,哪怕是已经精通一门西语的初学者,学到法语和德语的时候也容易蒙圈。
沈浓点点头,“先去旧书店买本辞典,然后我给你推荐一本语法书,慢慢从简单的童话故事看起,先循序渐进吧。”
这是她的经验,端看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耐心吧。
学习没有捷径可言,但是却有方式和方法,走对了路,便距离成功不远了。
金财财点头受教,隔天就带了包枣子给她。
“这是我摘的枣子,给您尝尝。”
沈浓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柳条编的小筐,只能放下半个柚子,里面放着新鲜的酸枣,红多青少,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只是随口说了两句,可没必要给我送这些。”沈浓摘下眼镜,语气很不赞同。
“这是我自己种在墙根边上的,今年结的最好,并不是有意去寻觅的。”金财财并没有被她冷淡的语气挡住,笑着解释了一句,就拿了两份资料离开了。
到了办公室,她便泡了一杯茶,开始阅读各国报纸。
“小金,你这是什么茶叶,我怎么没见过?”尤宪从旁边走过去,又倒退回来。
他喜欢喝茶,对各地的茶叶都有研究,不过因为这几年供应减少,大多是从上级那里顺点好茶回来,轻易舍不得喝,平时喝的都是比高末好一点点的碎茶叶。
刚才一眼略过,发现小金的茶杯里沉浮着大片茶叶,但是闻起来又没有茶叶的香味,所以才有此一问。
金财财笑了,“枸杞叶子。”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里头是些干巴巴的枸杞叶,“我们学校有个苗圃,劳动锻炼的时候捡了些枸杞叶子,校医说能明目,就拿来泡茶喝了,没什么香味,有点草木味道。”
“您来点不?”
“我尝尝。”尤宪捏了一小撮。枸杞是补品,这个他听说过,枸杞叶子泡茶这个真不清楚。
正好最近文书看多了有点目眩,喝点试试。
“一点哪能见效,这东西最少得喝几天。”金财财笑,“我这包就放窗台这儿了,大家都可以试试看。”
客气话一说,大家不管领不领情,都应和了两声,尤宪满意地回去试了。
别人附和是为了给组长面子,当然不会主动来拿茶叶,尤宪是泡了几天喝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就觉得眼睛舒服不少。
“这枸杞叶子果然有用,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又不是多贵的东西。金财财去交文件的时候,尤宪感叹。
“比起枸杞叶子,大概枸杞效果更好点。”金财财放下翻译稿,“菊花和枸杞都是明目的东西,枸杞可能不大好找,菊花应该不少见。”这种东西野外一大堆,即便是药材,价格也不算特别高,最起码尤宪是肯定买得起的。
“就是菊花性寒,用的时候要注意,没有枸杞好。”
“你对中医有研究?”尤宪好奇地问。
“也没有,就是个资深的药篓子。”金财财苦笑。
进单位之前都有政审,她家的事在上级领导跟前不算秘密。
“我之前在京城冯老大夫那里看过病,说是自幼不足,一直失于调养,所以连着吃了好几年的药才好些。”
那确实,即便不是久病成医,对某些医药知识耳濡目染,也比常人知道的多一点。
冯老大夫前些年已经被不知名人士请去了,多年没有现于人前了。
尤宪知道了个大概,隔日便喝上了菊花茶。
性寒没事,他火力大!等从老领导那里薅来了枸杞,再往回补补!
经此一事,同事们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碰见了也能一起同桌吃饭,偶尔有事也能互相招呼着帮帮忙。
做翻译本来就是文字工作,案牍劳形,几个同事都有些年纪,目力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弄点枸杞保养眼睛,也是应有之义,尤宪直接申请到了专门的枸杞配额,整个组里都跟着受益。
金财财还是跟以前一样,遇见不解的问题就去请教沈浓,她算是档案部门的,工作稍微清闲一点,本来应该退休了,但家里待着没意思,便又来单位上班了。
沈浓见她短短时间进步很大,便借了好几本自己的藏书给她,上面还有笔记,金财财看的很认真,时移世易,当初她会的也算是老式法语,德语也会一些,但是许多年过去,单词和语法也都有了一点变化。
多亏不是去古代和星际,那个时候才是语言通晓卡显现威力的时候。
时间逐渐推移,周寒彻在她下班后,急匆匆找到家里,“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想要跟你告个别。”
金财财不知道军区有什么计划,“要去多久?”
“不知道。”也不确定会不会回来。
年轻的军人眉眼冷厉,目光却温柔,一双手紧贴在裤缝中线上,跟她敬了个礼。
“那我送你一瓶酒吧。”金财财说,“现在开始酿,等你回来喝。”
不管前行路上有多少风霜,踏上归程的人总该得到一杯庆功的酒。
“好。”
这一年,自上至下,开始以阶级斗争为纲,开始审查各单位工作人员的阶级成分。
金财财是工人家庭出身,又是组织成员,在校表现优秀,自然是没有问题。
但其他同事中,难免有出身不那么“红”的,比如出身资产阶级大资本家,但早期就支持了解放工作的人,他们的子女在这次审查中,算是低空飞过的。
还有家里有叔伯为湾党效力,早年战死沙场的,虽然已经盖棺定论,也是为了抗日事业做出贡献的,但是明眼人都能觉察出来,类似这样出身的人,其实处境都有些危险。
这两年为了精简员工已经在陆续下放干部,有的是到某地参加农业生产,一两年就调回京城了,但是在大势所趋之下,如果再有干部下放或者精简,那可就未必回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