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天客栈。
容颜从锦衣卫的包围圈中逃脱后，手下回来复命：“大人，我等无能，让人跑了。”
裴京渡坐在桌边看着下首来往的人群，眸光漠然，“知道了。”
有天机阁那些人的掩护，外加她的身手，他们抓不住她实在太正常了，不过……
“有人跟着你们找过来，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回过头，淡淡地盯着眼前这人。
如果只有她一人，锦衣卫未尝困不住她。
“这……”手下冷汗直流。
“回到燕都自去领罚。”
“是。”
裴京渡倒了杯茶，茶香氤氲，缭绕四溢。
“给燕都递信了吗？”裴京渡问。
“递了，早在看见您的时候我们就去信燕都了。”他担忧地看着裴京渡的肩，“头儿，你这……”
门被突然打开，“头儿，大夫来了！”
二人闻言抬头看去，一名锦衣卫揪着大夫进门，“快，给大人止血。”
裴京渡褪去衣衫，看着流血的肩头，默然不语。
大夫战战兢兢地帮他上完药，留下一些忌食和换药的叮嘱，“若是无事，老朽便先走了。”
属下焦急地问：“大人，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裴京渡将染血的衣裳丢在地上，蓝色浸了血，染湿的那一块格外明显。
衣服容颜亲手给他做的那件，血也是拜她所赐。
没有一丝情分，她是真的能对他下得去手。
那柄剑仿佛从肩头直插进了他的心里，裴京渡心痛如绞，每次呼吸都带着难言的苦涩。
他摆摆手。
大夫如蒙大赦，离开的时候健步如飞，快得不像个老年人。
两个手下这才松了口气。
一人问：“大人，那人与在青城外刺杀你，可是同一人？”
“嗯。”他裴京渡淡淡应道。
那人感叹道：“大人，您可真幸运，面对金牌杀手，居然只是被刺了一剑，尤其是还在自身行动不灵活的情况下，不愧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另一人杵了杵他，“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成了运气？这明明就是大人武功高强。”
他得意道：“所谓的金牌不过如此，卫陵，看看，不愧是咱们头儿，对着天机阁金牌杀手，便是让她一只手一只脚，她也打不过！”
裴京渡一愣，卫陵这话像是提醒了他。
在最开始的时候，容颜和他在崖上打得不相上下，更何况刚才，她的内力分明已经恢复了不是吗？
他拖着还未痊愈的笨拙手脚，却只是流了点血，还能在她手下捡回一条命。
裴京渡身形一顿，刹那间，如梦初醒般明白了什么。
他想起了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一眼很复杂，但唯独没有报仇后的快意。
容颜的表情很平静，可裴京渡了解她，深藏于沉静表象之下的，是深深的无奈与忧虑。
她是在……担心他吗？
是了！
裴京渡眼神一亮，她根本就不想杀他！
堂堂天机阁十席金牌之一的流烟，怎么可能连他这样的半残废都杀不了？！只是碍于周围有天机阁的人，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
裴京渡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嘴角无意识地扬起。
“大人，大人……”
卫陵看着发呆的自家头儿，唤道。
裴京渡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何事？”
卫陵拿出新买的衣衫，“先穿衣服吧，虽不是寒冬腊月，但您未完全恢复，还是要防止风寒。”
他从善如流地抬手。
另一人正叫小二把脏衣服拿去烧了，裴京渡心头一紧，连忙出声，“住手！”
手下不解其意：“大人，这种粗布麻衫也要留着吗？您那比它料子好的多了去了！”
“拿去洗了。”裴京渡面无表情地瞥向他，“你去。”
那人讪讪，看见他的眼神后麻溜跑了。
裴京渡收回视线，吩咐卫陵：“去置办马车，通知人手接应，我在外的时间太久了，得赶快回燕都。”
“另外，让派去天机阁那边的动作快点。”
从第一次遭遇刺杀后他就开始着手布置了，到如今已经让他们蹦哒得够久了。
卫陵躬身称是。
裴京渡转头望向茶杯，茶香已经洇透屋内，他的思绪不由蔓延，想起了曾经无数个水雾氲散的夜晚。
她吻过他的喉结，抚过他的唇，还亲过他的眼睛……
如果只是为了刺杀，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动手，需要这样牺牲自己吗？
裴京渡手心紧了紧，他紧盯着清碧茶汤，紧抿的唇微微勾勒起上扬的线条。
容颜虽向他拔过剑，可她若是真有苦衷，他可以不杀她。
不过也别指望他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她，多次欺瞒戏耍于他，搁在别人身上坟头草都已经三米高了。
至于她，必须给他当牛做马卖命，生不如死，方能平息他的心头之怒。
裴京渡无声冷笑。
胆敢欺骗他的感情，这就是下场！
可同时，他心底也升起了隐秘的期盼，如果她并没有欺骗呢，或许，她也并非对他全然无情？
一直等回到燕都，裴京渡也始终没有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一回来就去了宫中复命，皇上见他伤势未愈，还准备给他批假。
裴京渡却拒绝了。
天机阁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他只想快点把它灭了。
近年来天机阁的野心越发庞大，多次向朝廷命官出手，皇上正有此意。
一时间，天机阁人手折损极大。
容颜正是这时候被叫过去的，阁中人手不足，她也要重新顶上去了。
阁主忙得焦头烂额，见她这一个月都老老实实的，便没再去怀疑她，让她赶快接替上去。
裴京渡这段时间以来，身上的气息越发冷戾。
即便他整天浅笑示人，别人也只觉得他像一条阴冷的毒蛇，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就会翻脸吐出蛇信子。
多次与天机阁交手，却一次容颜的影子也没发现，抓人都没法抓。
裴京渡心里越暴躁，脸上笑得就越温和。
直到这天，有人约他青楼一聚，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正要推拒，却突然得到消息。
裴京渡眼眸渐暗，缓缓扬唇。
按照约定到了烟月楼，裴京渡一进包间，目光紧紧盯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裴京渡眼神微眯，玩味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