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石门上蠕动的暗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掌心那串“人防 - 3”的钥匙还带着体温,可台阶下的霉味裹着铁锈气往喉咙里钻,我连吞咽都觉得发苦。
“晨哥,这纹路……”林宇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从旧仓库顺来的唐刀,刀鞘磨得发亮的地方正抵着他虎口,“和之前那些幻影的眼白一个色,红得像要渗血。”他说这话时喉结动了动,我看见他左手背的青筋凸成小蛇,显然在强压着冲上去劈门的冲动。
湛瑶的手机屏幕在我余光里亮起来,冷白的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发颤。
她指尖快速划动,发梢扫过我肩膀:“基建处的图纸是十年前的,但这石门……结构参数对不上任何已知建筑材料。”她突然顿住,手机摄像头对准石门中央,“等等,这些暗纹在吸收我的闪光灯。”我侧头看,果然,刚才还像血管般暗红的纹路,正顺着手机白光的轨迹收缩,像被烫到的蚯蚓。
小芸的手指在我掌心里蜷缩成团,她额头抵着我后背,声音闷得像从瓮里传来:“刚才……幻影们说‘记得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就是这样动的。”她呼吸喷在我后颈,凉得我打了个寒颤。
这丫头三天前还是飘在走廊的半透明影子,现在却有了体温——虽然凉得反常,但至少能攥住我的手了。
“那是血契咒文。”突然响起的沙哑女声惊得林宇刀尖微颤,他转头的动作带起风,吹得墙上暗红水痕摇晃。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穿蓝布衫的老妇人正浮在石门左侧,她腰间别着的铜铃铛轻轻摇晃,“我年轻时在祠堂当帮工,见过族里祭祀用的镇邪碑。”她的手指虚点石门,指甲盖泛着青灰,“这些纹路不是刻的,是拿活人的血养的。每道纹里都锁着个冤魂,刚才你们听见的‘记得我’,就是他们在喊。”
孙医生的笔记本“啪”地合上,我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蹲在台阶上,白大褂膝盖处沾着土:“校史里提过,五八年大炼钢铁时,旧校区挖防空洞出过塌方。当时死了十七个工人,校方怕担责,把尸体直接封在墙里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石门的光,“我刚才翻到施工日志复印件,最后一页写着‘符文镇煞,永绝后患’。”
我喉咙发紧。
之前在旧教学楼遇到的幻影,有穿工装的,有戴草帽的,可不就和孙医生说的时间对得上?
小芸拽了拽我袖口,我低头看见她眼尾还挂着没擦净的泪,睫毛上凝着水珠:“他们不是坏的……刚才我在幻影里,听见有个爷爷说,他想让儿子知道他埋在哪里,这样清明能多烧张纸。”
湛瑶突然按住我手腕,她的指尖凉得像医院的金属器械:“我用图像识别比对了,这些纹路的走向和你之前在枯井里拓的碎符文能拼起来。”她调出手机里的照片,两张图重叠的瞬间,石门上的暗纹突然暴涨,差点缠上她的手机,“看到没?缺的那部分……在门中央。”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石门正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个凹陷,形状像只摊开的手掌。
老妇人的铃铛晃得更急了:“血契碑要活人血开。你们得找个人把手按上去,用血气引纹路归位。”她话音刚落,诅咒灵的笑声就从门后炸响,这次混着指甲刮黑板的刺响:“聪明……但选谁呢?”
林宇的刀“唰”地出鞘半寸,刀光映得他瞳孔缩成针尖:“我来。”他伸手要抓我胳膊,却被湛瑶拦住。
她把手机塞进我手里,屏幕上是热成像图——石门的凹陷处温度比周围低二十度,“晨哥的体温最高,你手按上去,热胀冷缩能让纹路归位更快。”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反常,“我黑过校医院记录,你上次发烧到40度都没晕,耐受力最强。”
小芸突然扑过来抱住我腰,她的脸埋在我卫衣里,声音带着哭腔:“不要……刚才幻影里有个姐姐,她就是被按着手印血契的,疼得指甲都掀了。”我摸着她发顶,能感觉到她发梢还带着阴间的潮气。
老妇人飘过来,青灰指甲轻轻碰了碰小芸后脑勺:“那是被活祭的。这小子要是自愿的,疼是疼,但不会伤根本。”
我深吸一口气,能闻到小芸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借孙医生的肥皂洗的。
手抬起来时,腕骨发出轻响,像在敲战鼓。
凹陷处的凉意先裹住指尖,接着是掌心,最后整只手都像泡进了冰盐水里。
石门开始震动,暗纹顺着我的血管往上爬,我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下浮现出暗红的线,和石纹连成一片。
“按到底!”湛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咬着后槽牙,把整只手按进凹陷。
石门发出闷响,暗纹突然加速蠕动,在门中央拼出个完整的符文——和枯井里的碎符文终于合上了!
但下一秒,石门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我被震得向后踉跄,撞在林宇身上。
他的刀“当啷”落地,却稳稳托住我腰。
红光里射出十几道能量光束,像带刺的红蛇嘶嘶吐信。
陈雨的火苗“轰”地涨成一人高,橙红的火墙挡住左边三道,孙医生拽着小芸扑进台阶下的凹处,老妇人则飘起来,用身体挡住一道射向湛瑶的光束——她的蓝布衫被烧出个洞,露出下面白骨嶙峋的胸膛。
“晨哥!”林宇吼着扑向右边的光束,唐刀舞得像团银月,刀风卷得光束扭曲。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看见湛瑶正趴在地上用手机拍石门——她发绳散了,长发铺在满是水痕的台阶上,“符文在逆序!刚才是生门,现在变成死门了!”她指尖快速划动,“把你刚才按的顺序倒过来,再按一次!”
我爬起来时,左小腿被光束擦过,疼得像被泼了硫酸。
但没时间管这个了,我咬着牙再次把手按上凹陷。
这次暗纹顺着相反方向流动,石门的震动变成了嗡鸣,像古寺的钟。
光束突然一顿,接着“噼啪”炸成火星。
林宇的刀砍在最后一道光束上,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嘶了一声,却咧嘴笑:“痛快!”
“咔——”
石门终于动了。
青石板相互摩擦的声音像老人咳嗽,门缝里涌出的风比之前更冷,带着股陈腐的香火味。
小芸从凹处钻出来,拽着我衣角往门里看。
门内是个巨大的空间,比我们之前走过的所有防空洞都大,头顶的石缝里往下滴着水,在地上积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但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个黑色旋涡。
它像块被揉皱的幕布,边缘泛着紫黑色的光,里面不时传出呜咽声——这次不是“记得我”,而是更尖锐的、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声响。
漩涡上方浮着些碎片,我眯眼细看,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校徽的碎片,是旧教学楼吊灯的水晶,是小芸生前戴的蝴蝶结发夹。
“郭晨……”湛瑶的声音发颤,她指着漩涡边缘,“那上面的纹路……和诅咒灵的眼睛一样。”
林宇把刀插回刀鞘,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进去?”
我望着旋涡里翻涌的黑影,能感觉到掌心里石门凹陷的印记还在发烫。
小芸的手重新攥住我,这次她的体温比刚才高了些,像块温玉。
老妇人飘到我肩头,铃铛轻响:“他们等了六十年……终于有人来了。”
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更清晰,混着若有若无的圣歌吟唱声——这次不是“记得我”,而是“进来吧”。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金属边缘硌着掌心。
“进。”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