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化工厂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陈小雨攥着名片的手指关节发白，她跟着明朗穿过纵横交错的银色管道，来到了污水处理区域旁边的厕所，直到停在一扇贴着\"闲人勿入\"的铁门前。
\"这是我们的淘宝总部到了！\"明朗拉开铁门的瞬间，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走进铁门，陈小雨被成堆的摩托能拉V3包装盒撞了满眼，满地的若其亚手机整齐地码成了一座小山，三台cRt显示器发出诡异的光亮。
杨珊珊从泡面碗堆里抬起头，黑框眼镜上还挂着红油渍：\"老板，你又去骗……额！又拐来个童工？\"
明朗没好气的说：“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童工的？人家小姑娘正儿八经的满了18岁！”
明朗说话间就指着陈珊珊介绍了起来：“陈小雨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工作室的……额……销售总监，淘宝运营总监，也是我们的策划总监……！”
“得！别总监了，工作室一共就三个人，我的主要任务是总监我自己，在注塑机旁边抽烟的那个男的主要负责生产，叫李鹏飞！我主要负责销售，大概就这样，老板主要负责……额……老板主要负责盯着我们工作！”
说完，杨珊珊甩给陈小雨一本《山寨机话术大全》，封面上用修正液涂改过三次价格——摩托能拉最新标价998。
\"眼镜妹带你熟悉环境和工作流程！你要聪明一点，尽快上手好不好！\"明朗踢开脚边的数据线，\"记住，买家问是不是正品，就说我们是富士康第九代工厂。\"
他忽然按住陈小雨的肩膀，少女能清晰闻到他袖口的松香焊锡味：\"旁边的包装车间千万别靠近，那边是蜜语时光卫生巾流水线，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淘宝网上卖手机！\"
坐到了堆满若其亚3310手机的电脑旁边，陈小雨终于明白明朗说的\"不在化工厂\"是什么意思。
杨珊珊看着电脑显示器，qq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如同蜂群。
\"这是你的工号。\"杨珊珊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出淘宝店铺后台，\"记住，每天先刷新五十条‘已出厂检测’的假评价。\"
她抓起一瓶可乐喝了起来，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订单——最新成交记录显示内蒙古买家刚买了两台\"工程测试机\"。
陈小雨的指尖悬在F和J键的凸起上，印刷厂练就的盲打本领突然失了效。
当杨珊珊把山寨机拆解图投影到白墙时，她终于看清那些所谓\"德国进口芯片\"，不过是裹着银色贴纸的二手零件。
\"别发愣！\"杨珊珊扔过来个诺基亚充电器，\"把淘宝旺旺的自动回复设置成：亲，本店与移动公司合作推广...\"她忽然眯起眼睛，把陈小雨的身份证复印件对着日光灯看了又看：\"不是未成年？怪不得老板特意交代要给你单独培训。\"
窗外传来蒸汽管道的轰鸣，盖住了旁边卫生巾生产线启动的声音。
明朗嬉皮笑脸地转着摩托罗拉手机：\"你们要努力，等淘宝店走上正轨，咱们后面就能把山寨机洗成正规军了。\"
暮色降临时，陈小雨已经能同时应对两个买家咨询。
寒风吹过化工厂的铁门，白羽凡的电话在蒸汽管道轰鸣中显得格外清亮。
明朗挂掉电话，手指在摩托罗拉V3的金属键盘上敲出清脆回响，黑作坊里正在包装的若其亚3310手机码的整整齐齐。
\"老板要去约会？\"杨珊珊从泡面堆里抬头，镜片反光里映着淘宝后台99+的未读消息。
\"约你个头！\"明朗把山寨机往工作台一扔，焊锡丝在cRt显示器蓝光里划出银线，\"白大少爷请吃羊蝎子，你记得把李鹏飞从注塑机里挖出来。\"
陈小雨跟着众人穿过厂区时，看见管道上凝结着冰凌，像倒悬的水晶森林。远处\"大丰收\"霓虹招牌在雾霭中晕染开血色光晕，与化工厂冷却塔喷出的白雾在半空交织。
\"明哥！\"白羽凡的声音穿透孜然香气，他裹着白色羽绒服坐在塑料凳上，面前电磁炉煮着翻滚的红汤。
许晚晴和季方语从桑塔纳下来时，车灯照亮了桌上堆成小山的啤酒瓶。
季方语鼻尖冻得通红，马尾辫扫过许晚晴的貂皮领子：\"白大少爷今天是怎么了？想着让我们出来吃饭，婉晴姐要的货赶出来了没有？\"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缠绕着化工厂冷却塔的蒸汽，在夜色里开出转瞬即逝的花。
\"这是我发小钱金杉。\"白羽凡拽过正在一旁冻得发抖的小胖子，\"我一般管他叫金三胖，这不是技校毕业了嘛！没工作，我寻思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干，所以今天叫过来让婉晴姐看看，也让明哥看看！\"
钱金杉抬头时，圆脸上还沾着雪花。他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包红梅，对着人群就是一阵散烟。
\"明总好！许总好！\"少年用袖口擦掉额头的雪花，：\"我在技校学的电工，看看能不能在咱化工厂找个事儿干！\"
许晚晴上下打量了一下金三胖说道：\"过来上班倒是没问题，只是生产线上基本上都是女工哦？\"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和白羽凡坐到了桌上腕间的手镯撞在啤酒瓶上，发出清越声响。
“没事儿！有工作就行！”金三胖点着头开心的说。
季方语却拿起一旁杨珊珊的若其亚3310，指尖抚过外壳的磨砂纹路：\"不是，明朗，这就是你们搞点诺基亚山寨机？手感不错啊？\"
\"富士康第九代工厂！\"陈小雨条件反射般喊出标准话术，\"我们马上要升级德国进口...\"
\"得了吧！\"许晚晴突然用筷子夹起片毛肚，在红汤里涮出七上八下的节奏，\"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这么大一家化工厂，我们都忙翻天了，你们在偷偷摸摸搞山寨机！\"
季方语捂嘴偷笑：“怎么办呢？谁让他是老板！没人管得了他！”
明朗在旁边若有所思的问：“江州技校出来的电工不错呀，要不然过来跟着我干？李鹏飞那边现在正缺一个人手组装手机！”
一旁的李鹏飞急忙点着头：“对对对，过来跟我们干，这几天订单暴涨，我们几个都有点忙不过来了，你过来帮我刚刚好！”
季方语突然凑近问：\"听你们这么讲，你们那个小作坊这是要扩编扩招的感觉？\"她转头看向化工厂方向，某个车间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
白羽凡尴尬地摸着鼻尖：\"那什么...都可以，反正金三胖他人在这里，你们让他干嘛他就干嘛，跟晚晴姐在化工厂也挺好，明哥那边做手机也不错。\"
许晚晴终于噗嗤笑出声：\"这小胖子，要是市场监管局查到你们那小作坊，这胖子不一定跑得动！\"
“晚晴姐可不兴吓唬小朋友，你现在怎么跟季方语一样了，蔫坏蔫坏的！我们也会把我们的光速科技做大做强，以后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厂房，不许你现在嘲笑我们！”明朗义愤填膺的说着。
深夜十一点，化工厂冷却塔喷出的蒸汽在月光下凝结成云。
众人离开时，钱金杉正在和白羽凡抢着买单，塑料布帐篷里飞舞的雪花贴纸，像是提前降临的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