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目光扫过带着毛边的黑色楼梯，轻轻叹了口气，往楼上走去。
哒哒的脚步声一路上移，完全忽略了背后停止抽搐的两道人影。
巴掌大的餐盘里老鼠尾巴颤颤巍巍的变粗变长，摇曳着往外延展，逸出黑漆漆的烟雾。
吱呀——
少年随手推开最近的房门，一股熟悉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死气。
透着灰的破旧家具安静的坐落在黑暗中，许随目光落在窗前的一张书桌上，那上面还平摊摆放着他的课本，
确实很还原。
啪嗒一声，少年开了灯，并不如何亮的昏黄灯光投落，将这间屋子里的细节展露出来。
书桌旁有些窄的书架，铺着蓝色被褥的木床，除了这些，就没什么大物件了。
许随从桌兜熟悉的位置拿出一根铅笔，有些茫然的坐到椅子上，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可能只是浅浅的生了一丝逃避的念头。
这里简直真实的可怕。
按他此时这个年龄，许妍……还活着。
那她为什么不在餐桌上？
他对这个时候印象不深，所以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正常状况。
少年指尖摩挲着搭在课本上的数学试卷，转了两圈笔，在纸上接着上面留存的文字刷刷刷的写起来。
十五分钟后，他抬起了头，拿过旁边的答案扫了一眼，给自己画了个满分。
这是初三的自测题。
很简单。
许随一丝不苟的收起书桌上散落的卷子和课本，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所以……就只是这片空间吗？怪不得这么清晰。
许随若有所思的把窗帘恢复原样，没有关灯，脚步肯定了些，朝外走去。
他记得许妍的房间和他隔了一个杂物间，在二楼的角落里。
在经过杂物间时，少年隐隐听见里面有什么响动，伸手拍了拍门，那声音就慢慢的小下去了。
正常情况，不必惊慌。
平缓的脚步声停在最角落的房门前，两秒后，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许随耐心的等了两秒，没有回应，便抬手推开了这扇门。
入目的空间似乎比他的房间要大一点，灯光无声的亮起，少年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最后在靠窗的藤编蒲团上坐下来。
那姑娘每天就坐在这里么？
他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墙，那上面有一些干涸的血迹，明显是人为抹上去的，弯弯绕绕，似乎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墙面上形状各异的草编挂饰也引起少年的注意，每一件上都带着发黑的血迹。
窸窸窣窣——
不大的屋子里有声音响起来，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异常感。
许随平静的低头，对上床下闪着寒光的眼睛。
“妹妹，你让我好找啊。”
女孩缩在床底，漆黑的眼睛里是一片恶意在蠢蠢欲动。
她手里拿着刀。
少年目光专注的盯着她的脸，在看到她的眼睛时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这样的。
那个女孩在看人时眼底会带着恨，那是希望一切毁灭的微妙恶意，不是这种无序的丑恶累积。
这是副本世界堆积起来的腐烂，他分的很清。
“唉。”
许随没有理会床底姿势诡异的女孩，伸手从蒲团下抽出了一个笔记本——
他在刚坐下时就察觉到了，这是……许妍的日记本。
但副本世界真的能完全复原他曾经待过的家吗？这种事……
少年沉默着翻开已经有些旧的本子，前两页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图画，但根据判断，应该是许妍留下的真迹。
再往后翻，居然真的有文字。
［6\/19 晴］
［天哪，今天碰到一只可爱的小狗，可惜已经死掉了。］
［6\/21 晴］
［……？？？那只狗不是已经死了吗？］
［6\/23 晴］
［好奇怪，我又见到了小狗的尸体，它怎么和上次死的……一样？］
［6\/25 晴］
［它又活了，感觉真的有点问题，保险起见，我试着亲手杀死了它：一只可爱的小狗。
宝宝的血冰冰的，真可爱（笑脸）］
［6\/27 晴］
［今天没见到它哦，也算是恢复正常了吧？］
许随沉默下来，日记上没有标年份，他也搞不清楚这姑娘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异常的，但看着日记上清一色的晴，他心里还是略微有点发毛。
许妍的日记是两天记一次，那些没记在本子上的日期，全部都是雨天。
太规律了，这种规律或许早就在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异常。
就这几句话，许随就看出许妍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在极其努力的自欺欺人。
［7\/15 晴］
［我看到了，可是这不应该］
［7\/17 晴］
［不，人怎么能……］
［7\/19 晴］
［他们真的该死啊］
后方的字迹被有意涂抹过，少年抖了抖本子，想要透过灯光看看那些被遮蔽的字迹，就感觉到脖颈上一凉。
他反应很快的别开按在他颈前的刀，抬起目光，看向这道已经从床下爬出来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的扭断了对方拿刀的手。
“别闹。”
许随拍拍日记本上落上的灰，继续无视了旁边的人影。
他直接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瞳孔微微颤了颤。
那是满满一页的数字。
从一开始的乱码，到无数个交错的“0”和“1”，再到最后的一串数字。
这是……许妍的身份码。
混乱的字迹像是在阐述主人的痛苦，那些幼稚的字体像是在拼命挽留主人生前的一切。
看着这片饱含挣扎的数字，少年肯定了什么，许妍她在一段时间里…可能失去了自我。
所以才拼了命的想要留下一点痕迹，这串数字是能代表她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了。
这与许妍的自我毁灭是不相称的，她的死……真的是她自己造成的吗？
许随皱了皱眉，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对……
许妍她真的是自己想死吗？真的不是受了什么不可反抗的力量的影响？
半晌，少年扔下日记本，站起了身。
他攥住了旁边那道呆滞身影的脖子，用力将它的头颅拧了下来。
大股大股黑色的液体涌出来。
看着那双死寂的眼睛，许随伸手摸了摸这张算不上熟悉的脸。
幻境么，确实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