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道赐婚圣旨到了德修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仁公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今礼部尚书之子冯周,名门之后,节操素励,经明行修。二人良缘天作,特旨赐婚,责宗人府备典,择吉日完婚。
钦此。
孙公公合上圣旨,递给楚欣然。
“恭喜公主,觅得良配。”
冯周的名字如惊雷般轰在头顶,楚欣然浑身颤抖,几乎拿不住圣旨。
德妃见状,替她接过圣旨,跪地拜谢,“谢陛下隆恩。”
孙公公走后,楚欣然瘫坐在地上,哭喊道:“我不要冯周,母妃,你帮我求父皇,我要退婚,我不要这个秃子当驸马。”
德妃心疼的抱着楚欣然,“这是圣旨,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欣然,你就认命吧。”
“我不认命……凭什么让我认命?一定是朝宁,一定是她跟父皇说的,我不要冯周当驸马。”
姜浅意不解,“怎么会跟朝宁扯上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欣然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良久,德妃皱眉道:“你没事去招惹朝宁做什么?连薛菲在她面前都讨不了便宜,你糊涂啊!”
“我哪知道,她会这般护着那个质子?不过是个爬床的玩物罢了,亲就亲了,她居然这般狠厉的报复我。”楚欣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德妃叹了口气,“谁人不知,殷国质子是朝宁看中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她的人。”
楚欣悦心下了然,那日姐姐提到殷国质子,她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质子如今搬出了公主府,她这个蠢货姐姐就迫不及待的登堂入室了。
“姐姐,如今圣旨已下,这婚是退不得了!”
楚欣然勃然大怒,“你说退不得就退不得了?我现在就去找父皇。”
明德殿。
孙公公过来禀报,“陛下,四公主求见。”
安庆帝掀了掀眼皮,“请她进来吧。”
楚欣然一进来就嚎啕大哭。
安庆帝眉头一皱,不悦道:“哭什么?朕还没死!”
楚欣然一震,当即止住了哭声,抽噎道:“儿臣不想要冯周做驸马。”
“为何?”安庆帝不解。
“他是个秃子。”
安庆帝一愣,冯周他倒是见过两次,每次他都戴着帽子,安庆帝只道他谈吐不凡,也没注意这帽子底下有没有头发,可是圣旨已经下到冯家,哪有前脚刚下圣旨,后脚就悔婚的道理?
“人不可貌相,冯周人品可靠,才华横溢,是做驸马的不二人选。”
“儿臣不同意。”
安庆帝压下火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不同意?”
意思就是不嫁也得嫁了。
楚欣然回到德修宫又闹了一通,德妃被她闹得心烦,“与其在这里闹,不如去找朝宁认个错,你父皇最疼爱朝宁,兴许她原谅你了,回头找你父皇说个情,这婚事说不定就作罢了!”
“我才不去,她那晚还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去找她认错,门都没有。”
“那你就好好待在宫里等着大婚吧!”
姜浅意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膝下无子,和其他有皇子的嫔妃比,本就说不上话,这两个女儿,还都不得圣宠,这婚事她压根做不得主。
翌日,哭了一夜的楚欣然,来了公主府。
楚欣然一双眼睛肿的似核桃,期期艾艾开口:“六妹,那日是我不对,我色迷心窍,我不该对质子动手动脚,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帮我向父皇说个情,这婚事不作数了,行吗?”
朝宁冷笑,“四姐这话说的,圣旨是父皇下的,你找本宫有什么用?你该去找父皇才对呀!”
楚欣然一噎,“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朝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本宫不明白四姐的意思。”
“六妹这是,不打算帮了?”
朝宁重重放下茶杯,“四姐的婚事何时轮到本宫做主了?”
楚欣然浑身一震,那日在质子府,她曾说过,她的婚事还轮不到朝宁做主,如今这现世报竟然应验的这般快。
她顿时觉得脸皮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质子府后院。
一套剑法被殷暮宸舞的飘逸灵动,如谪仙入凡尘,朝宁看的痴了。
殷暮宸收起长剑,走到朝宁跟前,“那日还得多谢公主及时赶到。”
那日的事,通过承风的描述,殷暮宸也知道了个大概。
看来朝宁说的没错,他这个每逢十五月圆就会昏睡的毛病,确实该治一治。
即便他不出门,也还是会有人找上门,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处境会极其危险。
这次是楚欣然,下次又会是谁?
“说起来,你不是有暗卫吗?怎么你的暗卫看到你被轻薄都不出现?”
那日之后,影一和影二曾来请罪,得知二人并非故意,他也就没追究。
“他们本来正打算出手,结果看到你来了,干脆躲了起来,且这府里都是眼线,在大楚暴露对他们不利。”
朝宁了然,原来是她来的太快了,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不过你放心,楚欣然以后不会来找你了。”
朝宁笑了笑,又道:“她即将大婚,驸马是个秃子。”
殷暮宸挑眉,“你干的?”
朝宁狡黠一笑,“是父皇的旨意。”
殷暮宸明白,此事就算不是她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竟为他做到这一步……
殷暮宸的眸光凝在朝宁的侧脸,问道:“公主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啊!”朝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值得?”殷暮宸眉心微蹙。
就算青丽湖他舍身相救,可后来朝宁也舍命为他挡过致命一剑,早就相抵了,殷暮宸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她一次次维护。
朝宁定定地望着殷暮宸的眼眸,声音清脆,“明珠蒙尘仍是明珠,美玉落瑕仍是美玉,别人的错与你何干?你本就是明珠美玉,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宸狠狠一震,明珠美玉,她竟是这般看待自己的?
长久以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堪,在大殷九年,楚国为质八年,即便是皇子,在他被折磨,被羞辱,被唾弃之时,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不配,他本该如此,要接受,要顺从,不要反抗……
然而所遭受的这些逐渐在他内心深处溃烂,从脓处长出一根毒刺,待有一天,拔出这根毒刺,他将刺死所有欺辱过他折磨过他的人,他觉得自己或许生来如此,只能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
可是如今,朝宁说,他是明珠美玉,他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的眼眶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