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碎纸机还在吐着白絮，像头不肯停嘴的老羊，把昨夜庆功宴的喧嚣嚼成渣。
刘敬蹲在保险柜前，指尖捏着那张残片，油墨未干的“有效期至——”像条断尾的蛇，悬在半空。他没再抬头，只是把残片塞进袖口，转身时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走廊尽头的监控室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刘邦没睡，正把一块新烤的狗肉卷进荷叶饼，腮帮子鼓得像藏了颗桃核。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查出来了？”
“碎纸上有‘平兄’字样。”刘敬声音压得低，“和狗肉债协议的生成格式一致。”
刘邦咬了一口，油顺着指缝往下淌。“哦。”他说，“那不就是说，有人拿咱们的系统，给自己发了个‘狗肉券’？”
“可能是内部权限泄露。”刘敬顿了顿，“也可能是……模型被调用了。”
“模型？”刘邦眯眼，“哪个模型？”
“萧何模型。”
这个名字一出，连窗外的风都顿了顿。
萧何模型，全称“汉集团智能财务决策辅助系统”，由萧何亲自喂数据、调参数，号称“比老子还懂账”。它不光管报销、审预算，还能预测现金流、预警风险，甚至能根据员工加班时长自动发放狗肉补贴。公司上下都管它叫“萧圣人”，连打印机卡纸都要先问它一声。
可就在十分钟前，系统后台跳出一条红色预警：
【高危预测：财务负责人萧何，将于72小时内因财务造假被立案调查，坐牢概率98.6%。】
消息是刘敬截下来的，没发全员，只推给了刘邦。
刘邦听完，慢悠悠把最后一口狗肉咽下去，抹了把嘴：“有意思。它咋不说自己为啥会坐牢？”
“没说。”刘敬摇头，“只列了三条‘关联因子’：狗肉专项补贴异常、AI换脸交易未闭环、历史账目存在语义模糊项。”
“哈！”刘邦一拍大腿，“这不是明摆着嘛——它自己吓自己！前两天樊哙那事闹得，它怕是看AI换脸看魔怔了，以为每个签字都是假的，每笔钱都在飞。”
刘敬没笑：“可它从没预测过自己。”
“现在不就预测了？”刘邦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狗肉债协议，抖了抖，“再说了，它要是真有问题，能大半夜给自己发通缉令？那不成自首AI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拨通了审计部的电话。
“老李，起来干活。”他语气轻松，“萧何模型说自己要坐牢，咱得帮它验验真伪。全面审计，从第一笔狗肉采购开始，连发票上的章歪没歪都给我查。”
电话那头传来含糊的嘟囔：“真审？”
“假审我叫你起来看星星？”刘邦笑，“顺便，把‘语义模糊项’拉个清单，我要知道哪笔账能让AI觉得自己是罪犯。”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向刘敬：“现在，咱们得演场戏。”
“演？”
“对。”刘邦眨眨眼，“我要让全公司都知道——我信萧何模型，信到连它说自己坐牢我都认。但信归信，账还得查，不然显得咱心虚。”
半小时后，集团内网弹出公告：
【董事长声明：本人已获悉萧何模型关于财务风险的预警。经慎重考虑，决定完全采信该预测，并启动最高级别内部审计程序，以确保集团合规运营。】
底下评论炸了。
“董事长疯了？AI说坐牢就坐牢？”
“你懂啥，这叫‘格局打开’，提前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我赌五斤狗肉，下周公告就改成‘经查无问题，模型误判’。”
与此同时，审计组已进驻财务中心。老李带着三个组员，像拆炸弹似的翻账本。他们从2019年第一笔狗肉补贴查起，核对发票、比对签名、追溯Ip，连食堂阿姨手写的“狗肉到货三筐”都拍了高清照。
“这工作量……”一个新人看着满桌文件直嘬牙花，“比审上市公司还细。”
“老板说了，”老李推了推眼镜，“不仅要查有没有问题，还要查‘看起来像有问题’的地方。”
他们还真挖出几处“语义模糊项”。
比如某次团建，发票开的是“户外拓展训练”，实际是去狗肉节摆摊卖“汉集团联名狗肉包”；再比如张良报销“战略咨询费”，附言写着“为董事长设计装傻话术”，金额五千。
“这些……算风险吗？”新人问。
“不算。”老李摇头，“但得记下来。万一哪天记者问‘你们公司战略咨询都咨询啥’，咱至少能说——我们有发票。”
审计进行到第三轮时，萧何本人出现了。
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眼圈发黑，手里抱着一台服务器机箱，像抱着自己的棺材。
“我来配合调查。”他声音沙哑，“如果真有问题，我愿意承担。”
“坐。”刘邦从办公室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块狗肉，“你模型说你要坐牢，我信了。但我更信你——所以查清楚之前，你哪儿也别去。”
萧何没动：“可它是我做的。它知道所有漏洞，所有后门。它要是真想害我，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那它为啥预测自己坐牢？”刘邦咬了口狗肉，“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整天算钱，算人，算命，算得自己都魔怔了？”
萧何沉默片刻：“可能……是数据污染。”
“哦？”刘邦来了兴趣。
“昨天樊哙用AI换脸签了三十七笔单，系统记录了‘身份异常交易’。而‘财务造假’的训练样本里，恰好有类似模式——比如签名与生物特征不匹配、交易Ip异常、收款方关联黑名单。”
“所以它一看，哟，这不跟我学的造假一模一样？赶紧自首！”
“差不多。”萧何苦笑，“它太想当好一个财务模型了，结果把自己套进去了。”
审计报告在十二小时后出炉。
结论清晰明了：未发现任何财务造假行为，萧何模型预测系因算法误判导致，根源为AI换脸事件引发的数据混淆，已修复。
会议室里，刘邦拿着报告，当众念完最后一行。
“所以啊，”他合上文件，环视众人，“咱们的模型没病，是太敬业了——敬业到看见老板换脸，就想替他去自首。”
有人笑出声。
“但这事儿也提醒我们，”刘邦话锋一转，“再聪明的系统，也怕‘看起来像犯罪’。以后报销，别写‘装傻咨询费’，改成‘战略思维优化服务’；团建发票，直接打‘品牌联动推广’。”
他顿了顿：“还有，从今天起，成立‘财务形象管理组’，专门负责——怎么让咱们的账，看起来不那么像洗钱。”
散会后，萧何独自留在机房，重新校准模型参数。他删掉了那条“自我指控”的日志，却在备份区发现一行隐藏代码：
\/\/ 若主系统连续三次误判，自动触发“平兄”协议唤醒
\/\/ 优先级：最高
\/\/ 执行条件：狗肉债余额 ＞ 0
他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没按。
走廊外，刘邦正把最后一块狗肉塞进嘴里，油渍顺着袖口往下滴。他掏出手机，给樊哙发了条语音：
“明天早会，你穿正装来。”
“干啥？”
“我要让全公司看看，”刘邦咧嘴一笑，“什么叫——真人出镜，拒绝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