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走到南门时,陈景明正倚着校门口的石狮子啃煎饼,帆布包带子松垮垮垂在腿边。
他抬头看见沈杰,喉结动了动,煎饼渣子撒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
“怎么不打个电话?”沈杰上前拍他后背,掌心触到硬邦邦的帆布包,“等多久了?”
“刚到。”陈景明把剩下的煎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三食堂老位置?”
两人往食堂走时,沈杰留意到他眼尾泛青,指甲缝里沾着没洗干净的机油——这小子在他爸厂里帮忙修车,向来把工具擦得锃亮,今天倒像随便抹了两把。
三食堂的玻璃门“吱呀”一响,林慧语立刻从靠窗的桌子探出脑袋,马尾辫在肩头晃:“杰子,这就是你说的高中兄弟?”她旁边的姜雅琴正把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倒进水杯,抬头时耳尖还带着图书馆空调的凉意。
“景明,我室友林慧语,还有姜雅琴。”沈杰推了把陈景明,“这货高中给我递了三年小抄,现在在他爸汽修厂当学徒。”
陈景明挠了挠后颈,帆布包蹭过桌沿:“你们好。”他坐下来时,椅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邻桌打菜的阿姨抬头看。
“我去打饭。”陈景明突然起身,帆布包带子勾住桌角,“哗啦”一声,姜雅琴刚倒的茶泼在他包上。
“没事没事!”姜雅琴抽了两把纸巾去擦,却见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皱巴巴的催款单,“月息三分”的红章刺得她瞳孔一缩。
沈杰弯腰帮忙捡东西,指尖碰到催款单时顿了顿,抬头正撞进陈景明慌乱的眼神里。
他没说话,只是把单子塞进自己口袋,拍了拍陈景明后背:“二楼新上的红烧肉盖饭,给我带一份。”
陈景明端着两个冒热气的饭盒回来时,红烧肉的油星子溅在他袖口。
他把其中一份推给沈杰,筷子在碗边敲出急促的节奏:“杰子,我失恋了。”
林慧语正咬着吸管喝酸梅汤,“噗”地喷出来:“啊?”
“小芸去上海实习了。”陈景明用筷子戳着饭里的胡萝卜,“她嫌我爸那破汽修厂没前途,说跟着我一辈子只能闻机油味。”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刚熬了通宵,“可我上个月刚考了中级汽修证,年底就能接大活——”
“她实习的公司在陆家嘴吧?”沈杰舀了勺汤,“我表姐在那做行政,说新人每天加班到十点,会议室全是咖啡罐。”他把碗推给陈景明,“她不是嫌你,是被现实吓着了。”
陈景明愣住:“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我陪慧语去人才市场,看到个姑娘在厕所哭。”沈杰指节敲了敲桌面,“她攥着简历说‘我明明拿了国奖’,可hR说‘我们只要985’。”他望向窗外晃动的梧桐叶,“人在现实里撞几次墙,容易把害怕当清醒。”
林慧语托着下巴看他,晨光穿过她的发梢,在他侧脸镀了层暖金:“你最近说话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姜雅琴低头搅着茶杯,嘴角翘了翘:“他在图书馆借了半架子《社会心理学》。”
“那叫理论指导实践。”沈杰挑眉,却在触及姜雅琴笑意时耳尖发烫,“景明,听我一句,别碰网贷。”他把装着催款单的口袋拍得砰砰响,“我这月补助发了,先拿三千你应急。”
陈景明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桌上的酸梅汤灌了半杯:“操,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他抹了把嘴,语气松快些,“对了,王浩也在济州,在电脑城卖电脑,说请咱们吃夜市烤串。”
“正好!”沈杰一拍桌子,震得姜雅琴的茶杯晃了晃,“下午去市里转转,我带你们吃老字号锅贴,那皮儿薄得能看见馅——”
“等等!”林慧语突然举起手机,“我刚刷到天气预报,今天最高35度!”她扯了扯身上的针织衫,“我得回宿舍换短袖。”
姜雅琴低头看自己的长袖衬衫:“我也换件清凉的。”
陈景明突然笑出声,把帆布包甩到肩上:“杰子,还记得高中你非说我像阿斗,要认你当义父?”
“那是你考试抄我卷子被抓,求我替你顶罪!”沈杰抄起饭勺作势要打,却在碰到陈景明眼底的笑时泄了力,“再说,要不是我替你写检讨,你早被老班赶回家了。”
林慧语捂着肚子笑:“原来‘义父’是这么来的?”
话题转到感情与现实时,林慧语突然认真起来:“要是……要是喜欢的人因为现实问题离开,该挽留吗?”
沈杰托着下巴,阳光在他痘痘上跳:“挽留的前提是,你得先活成能和现实掰手腕的人。”他指了指陈景明的中级汽修证,“景明有证,小芸有学历,你们都得先把自己的牌攥硬了。不然就算留住了,日子久了,现实还是会把人磨走。”
姜雅琴轻轻点头,茶杯在她指尖转了半圈:“像你说的,先有自己的底气。”
“社会学大师沈某的核心观点,记笔记啊。”沈杰打了个响指,却在触到姜雅琴发亮的眼睛时声音发虚,“咳,收拾东西吧,两点半回宿舍换衣服,三点校门口集合。”
众人起身时,陈景明的帆布包又勾住了椅子。
沈杰弯腰帮忙,却见包底躺着个小铁盒,里面塞着褪色的头绳——是小芸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陈景明后背。
风掀起食堂门帘,吹得墙上的课程表哗哗响,不知谁的饭卡“啪”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饭香,在他心里撞出一片暖融融的期待。
“走快点!”林慧语已经跑出门去,马尾辫在阳光下晃成一道黑亮的弧,“晚了要抢不到阴凉座了!”
姜雅琴落在最后,经过沈杰身边时轻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信。”
沈杰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把“我也是”咽回肚子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饭卡,转身时正撞进陈景明促狭的眼神里——那小子正对着小铁盒里的头绳发呆,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