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在瞬间烧成燎原之势。
通红的火光映照下,连人的眸中似乎都成了一片血红。
屋内在瞬间涌起滚滚浓烟,呛的大喊大叫的赵灵姝狼狈的咳嗽了两声。
常慧心已经被惊醒了。
她双腿落地,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顾不上询问为何会起火,外边守夜的下人都做什么去了,更顾不上歪伤的左脚,常慧心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拉着女儿就踉跄的往门口扑去。
房门已成一片火势,常慧心忍着火焰去拉房门,结果却只听叮铃咣当的几道声响。
两指宽的门缝中,耷拉下来的锁链泛着锐利的银光,似乎在嘲笑他们多此一举。
“门被从外边锁上了。”
常慧心刚失态的念了这一句,就被赵灵姝一把拉了回来。
熊熊火光中,赵灵姝的神色仓皇极了。不是因为疯狂燃烧的大火,而是因为她娘。
“娘,你袖子都烧着了,娘,你手受伤没有,快让我看看。”
常慧心任由女儿给她扑灭了手上的火,她此时才感觉到手腕上钻心的疼痛,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她疯一样的跑到窗户处,想开窗让女儿逃命,然而,窗户不知何时竟被人从外边钉死了。
常慧心再去推别的窗户,依旧是如此,屋内所有能供逃生的门路,全都被锁死了。
常慧心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怎么办啊姝姝,他们想把你和娘一起烧死。娘不怕死,但你怎么办,姝姝你怎么办?”
她一边哭,一边却拿起了地上的凳子,以一种勇往无前的姿势,直接冲着房门跑去。
赵灵姝看出了她娘的意思,但她娘才多大点力气。就她那点力气,怕是连张桌子都抬不起来。
况且,屋内浓烟这么大,火烧的这么猛,怕是还没跑到门前,她娘就被烧成火人了。
赵灵姝再一次拉回她娘,然后将茶壶和花瓶里的水全都倒出来。
茶壶中还有一整壶过夜茶水,落地花瓶足有她腰那么高,里边也装了满满当当的水,再有屋内两个冰盆中的冰融化成了两盆水,这么多水,足够赵灵姝用了。
她将娘俩的帕子都打湿,让她娘先捂住口鼻。
本意还想回房间拿一床被子来,但架子床已经熊熊燃烧起来,里边的布料也在瞬间变成熊熊火势。
赵灵姝没办法,索性端起哪些水,将娘俩从头到尾浇个透湿。
等做完这些,赵灵姝捂住口鼻,再次大喊,“有人没有,失火了,救命啊!咳,咳!”
可惜,她再是喊的大声,外边除了大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也再没有别的动静。好像所有人都死了,或是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他们娘俩挣扎求生。
赵灵姝眼眸冷的刺骨,捏紧了拳头看向房顶。
火已经烧到了房梁,他们身周的落地罩和帐幔等也吐出烈焰,整个房间在一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大火烧这么快,肯定是被人泼了燃油。
这是有人决心要烧死她和她娘。
她偏不要死!
赵灵姝凶性上来,把她娘往后推了两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猛地蓄力,在她娘惊骇的眼神中,助跑几步,腾空飞起,猛地往房门上踹去。
“姝姝!”
“砰!”
“咔嚓!”
“哐当!”
紧锁的两扇房门被赵灵姝猛地踹飞出去,哐当落地,激起满地烟尘。
赵灵姝也狼狈的跌落在地上,随着惯性在地上滚了两圈,才一边咳嗽着一边快速爬起来。
“娘,你不要自己过来,我去抱你。娘你等我。”
身上的骨头好似摔折了,疼得赵灵姝面色扭曲。但她现在她顾得上这些,她娘看见她衰落,不管不顾的从屋内往外跑。
赵灵姝吓坏了,门口火那么大,再把她娘烧熟了吧。
赵灵姝什么都顾不上,三两步跑进房间,一把抱起她娘,便弓着身往外窜。
也就在娘俩窜到外头时,头顶的梁柱哐当一声落下来,半个房间都被砸塌了。
娘俩心有余悸的往身后一看,俱都惊的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娘,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刘嬷嬷和红叶他们。”
赵灵姝将她娘放在院子正中,这边远离火源,不会被烧到。
话落音,她顾不得看她娘的神色,一路狂奔往刘嬷嬷和红叶住的房间跑去。
这边距离正房很近,但许是没泼燃油,火势到了这里,虽然依旧很大,但尚在可控范围内。
赵灵姝一路跑过来,就见所有房门都从外边上了锁,所有窗户都被从外边封死,这若不是侯府的人有意为之,她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一路奔波先后救出了刘嬷嬷和红叶,两人都呈昏迷状态,被赵灵姝掐了好些下人中,才恍恍惚惚苏醒过来。
一睁眼看到的是凶神恶煞的大姑娘,刘嬷嬷和红叶懵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稍后看见姑娘身后的一片火光,两人目眦欲裂,人都傻了。
许久后,刘嬷嬷发出一声哀嚎,“天杀的!这些人杀人放火,他们就不怕遭报应么!”
……
有刘嬷嬷和红叶帮衬,梧桐苑的其余丫鬟婆子,也很快被从房间中拖了出来。
好消息是,所有人都活着。
坏消息是,整个蔷薇园已成一片火势,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可就算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整个侯府依然一片死寂,就好像侯府中所有人都中了招,也都昏迷不醒似的。
赵灵姝一边摸着她娘的脚踝,一边吩咐刘嬷嬷,“喊人来救火。”
“看看咱们院子中都少了什么人。”
“天亮后立刻去报案。”
“把此事宣扬的众人皆知。”
一个个吩咐下去,梧桐苑的丫鬟婆子们俱都忙碌起来。
待人都走后,赵灵姝一把将她娘抱起来,往外边去。
常慧心一脸惊魂甫定,直到现在脸还是白的。
她抓住女儿肩头的衣服,“姝姝,把娘放心来,娘能自己走。”
赵灵姝摇头,“不行,娘的脚伤更严重了,若下地走路,之后更难医治。娘不用担心我,女儿抱得住娘。”
常慧心忍不住红了眼,“是娘没本事,关键时候还要你来救。姝姝,你刚才伤到哪儿了,娘看你刚才疼得握拳,是伤到骨头了么?”
“没有,就是摔了屁股,疼了那么一下,现在已经好了,娘不用担心我。”
赵灵姝抱着她娘,直接往梧桐苑去。
也是这时候,从梧桐苑的方向跑出几个丫鬟婆子来。
孙嫂跑在最前面,燕儿紧随其后,两人衣裳凌乱,鞋都没穿,跑到半路看到赵灵姝抱着常慧心正往这边来,孙嫂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上的青砖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夫人,姑娘,你们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给老太爷交代啊。”
孙嫂说完这些话,又忙不迭上前来,硬是从赵灵姝手上接过了常慧心,背起常慧心就往蔷薇苑走。
从孙嫂口中,赵灵姝得知,他们一行人来这么快,全因了她家二小子。
孙嫂家的老二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抓一大把。他爱赌钱,还爱吹牛,屁大点孩子,没事儿还喜欢和人喝两杯。
这次这孩子约了一帮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孩子赌钱,结果赌输了避过巡城的守卫,偷偷摸摸往家来。
输了钱,他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结果这一翻腾,就发现了屋里突然亮起来。
二小子没当回事儿,还以为城里那处失火了。
反正哪里失火也不可能是昌顺侯府失火,侯府规矩大,管的严,一到晚上必定有专人检查过各个院子的火源熄灭才能入睡。
可火势越来越大,也让人忧虑。二小子起来一看,这就发现了不对。
孙嫂子含恨说,“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也幸好大姑娘在,不然,不然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就这般回了蔷薇苑。
此时整个昌顺侯府终于从梦境中苏醒了,人生嘈杂,到处都在呼喊“救火啊”“走水了”“快来人啊”!
众人奔走呼号,可梧桐苑的大火已经成势,即便众人合力扑救,也等到天降亮时,才将将把大火扑灭。
孙嫂子拉上孙大柱出门时,沿途就听见有丫鬟婆子在议论。
“别人的院子都好好的,只有大姑娘的院子被烧的一干二净,怕是老天爷在警告咱们这位大姑娘,以后且不能猖狂任性了。”
“你知道什么,这背后肯定有事儿。你仔细想想大姑娘这两天都干了什么,嘿,不能说,不能说……”
“别的不说,咱们这位大姑娘命是真大啊。有人诚心算计,她竟然还能逃出升天,不得不说,这命是真硬。”
“什么有心算计?那来的那么多算计?这天干物燥,房屋着火不是很正常么?”
孙嫂子听见了众人的闲言碎语,也只在有人说大姑娘“猖狂任性”时停了停脚步,冷嗤了一声,继而,她却什么都不问了,迈起大步就往外走。
大姑娘说了,这次报案光明正大的去!
她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最听主子的话。大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就把这案告的轰轰烈烈,让满京城都知道,这昌顺侯府的隐私算计。
直到孙嫂子与孙大柱坐上了去往京兆尹的马车,侯府的人才后知后觉的收到了消息。
老夫人捏紧了手中的拐杖,慌忙就让人去拦,但是这时候,赵伯耕回来了,肃王府的姑娘闻听了火宅之事,也央求着肃王带她过来了。
又有左邻右舍与交好的人家听说了消息,俱都让体面的管家过来询问,老夫人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竟把拦人一事忘到了脑后。
她在去见人前,只咬紧了牙暗恨:可真是命大,被锁在屋内都没被烧死!难道他们只能任由他们母女宰割,被他们母女欺凌?
赵伯耕此时已经到了后院。
他四肢酸软,瞳孔放大,头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在听到侯府失火,女儿的院子一夜间被夷为平地时,赵伯耕顾不得上朝,提上裤子就从连翘的小院里跑了出来。
他此时的模样当真狼狈极了,甚至因为跑的太快,中间还跌了两跤,他面上又是汗又是泥,整个人没个人样。
就这般一路狂奔回到蔷薇苑,一进门就看到坐在院中用早膳的母女俩,赵伯耕眼圈一红,一屁股坐在地上。
“慧心,慧心,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姝姝,我的女儿啊,你要把爹吓死了。”
赵伯耕嚎的眼泪都出来了,又因为看到两人平安无事,他喜极而泣之下,拍着地上的青石板不住叫好。
“幸好你们命大,幸好老天有眼。慧心,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姝姝,爹以后好好待你,再不训斥你了。”
赵伯耕脸上的表情情真意切极了,他这个模样,别说,看的常慧心和赵灵姝还有些动容。
当然,若是她爹能把衣裳拢好,把胸膛和脖颈上那些暧昧的红痕与抓挠都掩盖住,就更显得他的款款深深了。
可那些红痕与欢爱的痕迹太刺眼了,看见这些,只会不住的提醒他们,他的薄情寡义、虚假伪善,以及他的背叛与包庇。
常慧心与赵灵姝同时收回了眼。
不同是,赵灵姝若无其事一样,继续拿着勺子喝粥。
反观常慧心,她将手中的筷子搁在筷枕上,一时间喉头哽塞,只想呕吐。
许久后,赵伯耕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两人中间的空位上坐下。
他深情款款,眸中都是庆幸之色,“慧心,你和姝姝没事儿,这真的太……”
常慧心直接打断他,“赵伯耕,你昨晚在哪里?”
赵伯耕顿了一下,心中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事心虚。
他挠挠头,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又故意扯着嗓子做出发怒的模样来。
“我在哪里?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同僚约我吃酒,昨天我与他一道吃酒去了。”
常慧心平心静气的看着他问,“到底是与同僚吃酒去了,还是去康平巷见连翘去了?”
常慧心的面容平淡极了,平淡的好似只问了一个最寻常的问题,比如“你吃了么?”
可就是如此简单一个问题,当即让赵伯耕神情大变。
他瞳孔收缩,被骇的一屁股坐起身,带的身下的凳子“哐当”一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