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幸存者们用颤抖的声音,一个接一个报着数。
“一。”
“二。”
“……三。”
赵工的声音,带着哭腔。
“四……”
当数到“四”的时候,声音断了。
加上孙剑-军和张武,还有那名幸存的队员,原本十几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七个。
近半的人,永远留在了这片黑暗的管道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和若有若无的,劫后余生的低泣。
“走。”
孙剑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站直了身体,声音冷得像冰。
“趁现在,走!”
他们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跟着赵工的指引,终于在管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丝微光。
那是一处废弃的地铁站台。
几人连滚带爬地翻了出去,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仿佛从地狱重返人间。
“我们……我们安全了?”一个幸存者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孙剑军没有放松警惕,他举起手电筒,警惕地扫向四周。
光柱所及,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站台的另一端,那通往更深处隧道的入口前。
散落着十几具尸体。
是“听尸”!是刚才围攻他们的那种盲眼怪物!
但这些怪物的死状,却让所有人从头皮凉到了脚后跟!
它们的尸体,无一例外,全都被某种利刃,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
那伤口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毛糙,仿佛不是被劈开,而是被一台精密的工业激光切割过。
这绝不是他们这种挣扎求生的肉搏能造成的!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优雅而残忍的处刑!
就在这时。
“嘶——啦——”
一阵熟悉的,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金属刮擦声,从前方那片深邃无尽的隧道黑暗中,幽幽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一柄放大了千百倍的,巨大的螳螂镰足,正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寸一寸,缓缓拖行!
“圣使”……
他没有追他们。
他抄了近路,算准了他们的出口,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
一道修长的,穿着洁白无瑕研究服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踱步而出。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手电筒的光,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冰冷的寒芒。
他那只狰狞的,不属于人类的螳螂节肢,正优雅地拖在地上,发出那索命的摩擦声。
“恭喜你们,通过了我的第二轮筛选。”
“圣使”的声音,通过隧道的共鸣,显得空灵而诡异,像是在宣读最后的审判。
“看来,你们的基因,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一点。”
看着前方那道如同梦魇般的身影,感受着那股令人窒息的,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恐怖威压。
赵工和他身后那几个幸存者,“噗通”一声,双膝一软,彻底跪倒在地。
他们眼中最后那点名为希望的火焰,被这无情的现实,彻底碾碎,化作了比隧道更深,更黑暗的……无尽绝望。
“圣使”并没有立刻动手,他那双隐藏在金丝镜片后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扫描仪,饶有兴致地,一寸寸剖析着孙剑军。
那目光里,混合着病态的欣赏与屠夫打量牲口般的冷漠。
“完美的素材……”
“圣使”的嘴唇几乎没动,那声音却像是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在品鉴艺术品的癫狂。
“你的愤怒,你的绝望,你骨子里那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戾气……真是……太美妙了!”
他缓缓抬起那只不属于人类的,黑紫色的螳螂节肢,遥遥指向孙剑军的心脏。
“把你的基因给我,我可以让你,成为我麾下最完美的……神之卫士。”
那是一种恩赐,一种神明对蝼蚁的垂怜。
赵工等人早已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因恐惧而停滞,灵魂彻底被这尊行走于人间的邪神所碾碎。
可孙剑军,却在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血丝,已经浓重到仿佛要滴出血来。
那两颗眼球里,不再有恐惧,不再有绝望,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只剩下一片被焚烧殆尽,连灰烬都被寒风吹散的,绝对的死寂。
那张沾满血污与硝烟的脸上,竟缓缓扯开一个笑容。
一个比哭嚎更狰狞,比野兽更疯狂的,扭曲的笑容。
罪孽、牺牲、战友惨死的面容、被他亲手推向死亡的哭喊……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压缩,被点燃,化作了焚尽理智,焚尽一切的,最纯粹的,玉石俱焚的暴戾!
“去你妈的……神!”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孙剑军撕裂的喉咙中轰然炸响!
他那几乎被榨干的身体,瞬间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生命之火!
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激怒到极限的洪荒巨兽,猛然举起手中那支滚烫的步枪,朝着“圣使”那张优雅而扭曲的脸,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火舌,如同一条愤怒的龙,撕裂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子弹形成的钢铁风暴,根本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一种最原始,最狂野的亵渎!
是对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最不计后果的挑衅!
“老子的命!是老子自己说了算!”
孙剑军的身体在枪械巨大的后坐力下剧烈颤抖,每一颗射出的子弹,都仿佛在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
他一边疯狂扫射,一边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朝着身后已经呆滞的张武和赵工等人,发出最后的命令!
那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跑!!”
“给老子快跑!!”
“把这个畜生的秘密……把这里的一切……活着带回去!!!”
张武的瞳孔,被那道决绝的背影彻底撑满。
火焰与钢铁的风暴,从孙剑军的枪口喷涌而出,那声“快跑”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张武的耳膜,刺入他的灵魂,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窒息感,如冰冷的海水,灌满了他的胸腔。
然而,那预想中血肉横飞,躯体被撕裂的画面,并未出现。
子弹撞击在那道优雅身影前,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坚硬的墙壁!
“叮!叮叮!当!”
一连串刺耳又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片地下死域中,奏响了一曲令人绝望到骨髓里的,死亡乐章。
“圣使”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只是懒洋洋地,近乎轻蔑地,挥动着那条黑紫色的螳螂节肢。
那节肢划出一道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精准无比,将每一颗燃烧着孙剑军生命怒火的子弹,悉数格开,弹飞!
迸溅的火星,如同为他加冕的,嘲讽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