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事处理完毕,赵无眠要回青州。
我前去送行,贾正义见状也要同去,却被马三通拦住,“走,陪我喝酒去!”
贾正义说:“赵监正是我顶头上司,我不去怕是不好吧?”
马三通敲了敲他脑袋,冲他挤了挤眼,“听我的,你去了对你仕途不利。”
“我不懂。”
马三通拽着他就往门外走,“傻小子,赵监正多留这一日,你真当是为公事?东海郡的税银账目,值得她亲自核对……”
声音渐远。
……
琅琊郡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与天机山庄不同,藏剑山庄没了朝廷的根基,但对琅琊百姓的影响似乎并不大。
相反的,琅琊地火熄灭后,空气反而变好了许多,至少没有那种刺鼻的硫磺味。
我替赵无眠牵马出城,周围的商贩看到镇武司的官服,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有个满脸污垢的小姑娘凑过来,手中拿着不知名的野花,“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我今日刚采的。”
我正要掏钱,才把手探入怀中,只见一妇人吓得大叫一声,“囡囡!”
过来一把将女子搂在怀中,对我俩连连鞠躬道歉,“小孩子不懂事,两位大人不要见怪!”
我弯下腰递过一块银角子,“拿去买糖……”
小女孩正要伸手去接,妇人一把按住,“大人,我相公死得早,就我俩母女相依为命,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难为小女。”
我笑着说只是一束花而已,“小妹妹,帮我挑一朵?”
女孩取出最大的一束,“这个最搭配姐姐了!”
我接过花束,把银角子塞到她手中,妇人见我没有恶意,千恩万谢才离开。
远处还传来小女孩的不解,“娘为什么怕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啊!”
妇人低声道:“囡囡,记住了,穿那身衣服的,没一个好人!”
我忍不住叹道:“镇武司凶名,只怕黄河水也洗不清了。”
赵无眠道:“正因如此,吾辈才当竭力,改掉人心中的成见。”
我冷笑道:“一个从根烂掉的东西,哪怕上面开得繁花似锦,终究是昙花一现。”
赵无眠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知道,朝廷欠你们江家,镇武司欠你们江家,秦掌司也欠你们江家,但是天下黎民百姓,他们可没有欠你们江家!你既然已入镇武司,那就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想着怎样去对抗朝廷!更不要整日把对付秦掌司挂在嘴边——”
我知她动了火气,将那一束鲜花捧到她面前,“赵监正,送你的礼物!”
赵无眠翻身上马,没有理我。
我牵着马缰,郑重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说那些浑话了,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死宗!”
赵无眠语气稍缓,目光也柔和许多,“江小白,你可知为何我总拦着你对抗秦掌司?”
她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脆弱,“三年前青州税案,我亲眼见过他如何处置叛徒——他对付异己的手段,你想象不到。”
我说我知道赵监正是为我考虑,以后注意!
送到城外,又送了十里。
我内心对赵无眠有些喜欢,只是她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十里亭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松开了缰绳,有些不舍道,“咱俩认识半年多,总是聚少离多。”
赵无眠目光望向远方,“不死宗之事,五行祭还有一案,说不定用不了多久,还在青州相见。”
“珍重!”
“告辞!”
赵无眠一夹马腹,向远方而去,我目送她离开。
行出了十几丈,她突然折返,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花束,放在鼻尖嗅了嗅。
“江小白!”清冷嗓音破空而来,“这花——美极了!”
我咧嘴一笑,“在我心中,百花不及你万一!”
赵无眠指尖一颤,花瓣上的露水滴落在马鞍上。
“百花不及我?”她浑身一僵,缰绳上的花枝随马嘶轻颤,恰似她此刻紊乱的吐息,“江小白,你可知镇武司的玫瑰都带刺?”
可转身时,我却瞥见她将花枝小心地系在了缰绳上,“他日再见!”
……
回到镇武司,马三通也准备离开。
我惊讶道:“你们两个不是去喝酒了吗?”
贾正义尴尬一笑,“差点坏了江小哥的好事。”
秦权给了马三通一个月时间,案件虽然告破,他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得尽快回去销案。
“税纹钢失窃,本来以为我脑袋保不住,没想到因祸得福,认识两个好兄弟!”
临行前,马三通搂着我两人肩膀,“下次到京城,务必要找老哥我!”
贾正义陪笑,“马监正欠我一顿饭呢!”
马三通拍着胸脯道,“京城最好的酒楼!”
……
送走马三通,我和贾正义也商议着回东海郡。
两个上司离开,秦书同少了几分拘束,又招待我们一番。
他成为代理郡使,用不了多久,镇武司的正式文书就该下来。
我们三人从酒楼要了几个小菜,在镇武司小酌一番,都是相邻郡县,话题自然就多了起来。
其中谈及不死宗的事,秦书同说,“这不死宗在琅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杀杀不死,甩甩不掉,杀了一拨,又来一拨,根本抓不完!”
贾正义笑着说,“这点你得跟江小哥学习了,他现在是……”
我连忙将一根鸡腿塞到他嘴里,“贾主簿,吃菜!”
贾正义自知失言,尴尬地端起酒杯,“喝酒!”
其实,我本来想试着联络一下不死宗琅琊分舵的人,可思索之下,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还是先回东海,青州堂李长风那边走不通,就得考虑从儒风长老那边入手。
若能找到阴九章下半卷《吞天噬星术》,就可以借献书为由,跟不死宗总坛取得联系。
酒至酣处,秦书同似乎想起一件事,对我们道:“你们明日回东海,可是要经过当阳山?”
我点头称是。
“当阳山有个清凉寺,里面的寺很灵,不妨拜一拜!”
我说我不信这东西的。
秦书同笑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像我半年前还只是个三品税吏,那边主持说我上半年有官运,我还不信,税纹钢失窃之时,我感觉自己脑袋保不住了,谁料却因祸得福,等正式文书下来,免不得还得去那边还愿!”
我看到贾正义端着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第二天,我们拜别秦书同,起程回东海郡。
途经当阳山时,贾正义忽然道:“江税吏,可否去清凉寺一趟?”
我说你也信这?
“当然不信!”贾正义冷冷道:“当年云卿去寺庙上香,中了七星蛊,正是在当阳山!”
他的指尖在护腕上叩出沉闷的响声。
“我曾发过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踏平清凉寺。今日既然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