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流星坠落在「碎骨荒原」时,红姑正在给第七代孙辈们演示「骨血锻纹」。她枯瘦的指节敲了敲悬在半空的兽骨,那是用曾祖父遗留的叶修骨骼碎屑改良的锻具,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血丝,在骨面上织出蛛网般的纹路。
「看好了,这叫‘晨雾渗透法’。」她往骨缝里吹了口气,白雾竟顺着纹路钻进骨髓,将整块兽骨从内部烘得温热,「叶导师说过,锻纹不是刻上去的,是像晨雾一样‘养’出来的。」
孙辈们发出惊叹,其中最小的阿芒却皱起鼻子:「可这味道像铁锈混着汗味,一点都不像光质族的星轨香薰......」
红姑突然甩起拐杖,敲在阿芒腕间的机械护腕上:「放屁!这就是凡人的味道!当年叶导师在星门收的第一个学徒,铁星那小子,浑身汗臭能熏跑熵灭虫!」她忽然放软声音,从怀里掏出枚布满凹痕的银簪,「知道这是什么?叶导师最后一次锻打时,用自己指骨融的边角料做的。他说,真正的锻纹该带着汗味,才不会生锈。」
荒原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土。红姑抬头,只见天际的锈色流星分裂成千百个光点,如同撒向大地的锻铁碎屑。其中一枚径直落入她的锻铁棚,在砧台上砸出个浅坑,露出里面裹着的骨骼碎片——上面刻着她从未见过的锻纹,却莫名让她想起青岩星老宅的砖缝。
「是星轨响应!」阿芒的机械眼闪过红光,「检测到未知锻体文明的求救信号,坐标......碎骨荒原第三区?可那里除了骸骨什么都没有!」
红姑已经拄着拐杖往外走,银簪在掌心发烫。她记得微光曾说过,叶修的骨骼碎片会在锻体文明陷入危机时化作警示——但这次的信号里,除了急迫,竟还带着某种青涩的期待,像极了她第一次握住锻锤时的心情。
第三区的浓雾中,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骨碑。每个骨碑上都刻着扭曲的符号,却在红姑靠近时自动重组为锻纹雏形。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些符号分明是「原始锻体文」,比叶修整理的《万族器典》早了整整三个文明纪元。
「有人吗?」她敲了敲最近的骨碑,声音惊起一群骨翼鸟,「我们是来......」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伸出无数缠绕着藤蔓的手臂。红姑本能地挥出银簪,却见那些手臂并非攻击,而是捧着锈迹斑斑的石锤,每个石锤上都刻着与骨骼碎片相同的纹路。雾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像风吹过千年未动的锻铁棚:「......是锻工吗?」
从裂缝中爬出的生物形似树人,树皮上布满愈合的锻纹疤痕。他们的领袖「根主」将石锤递给红姑,锤头还带着地温:「我们是‘荒骨族’,锻体文明的活化石。三百年前,星轨突然照进我们的地穴,上面的锻纹......和祖先刻在骨髓里的一样。」
红姑指尖抚过石锤纹路,忽然浑身一颤——那是叶修在因果闭环中刻下的「初心锻纹」,此刻竟与荒骨族传承万年的「原生锻纹」完美重叠。她想起叶修在《凡人星典》里写过的话:「所有锻体文明的起点,都是某个人在荒星上拾起石头砸向铁块的瞬间。」
「我们快死了。」根主的树皮剥落,露出底下正在沙化的木质骨骼,「熵灭侵蚀了地核,我们的锻纹无法生长......但星轨说,你们有能让铁锈发芽的方法。」
阿芒的机械臂突然投影出骨骼星轨的实时画面:代表荒骨族的纹路正在褪色,却与红姑腕间的锻纹产生奇异共鸣。微光的数据流适时介入,带来一段尘封影像:叶修在鸿蒙煅体时,曾采集过原始锻体文明的基因片段,「他说,凡人的根脉永远相连,只是被雾遮住了眼睛。」
红姑咬碎一枚随身携带的骨骼碎屑——那是叶修留给星门学徒的「锈忆传承」。碎屑在舌尖化作热流,顺着喉管涌入心脏,再从指尖的锻纹溢出。当她将手按在根主的沙化骨骼上时,奇迹发生了:她腕间的「青岩锈纹」与根主的「荒骨原生纹」相互缠绕,竟生长出全新的「共生锻纹」,如同一株幼苗顶开铁锈。
「看!」阿芒指着天空,骨骼星轨上代表荒骨族的纹路正在复绿,还衍生出与锈喉星、兽族相似的分支,「这是锻体文明的根系联网!叶导师的星轨不是终点,是让所有根须相遇的土壤!」
根主的树皮上重新长出鲜嫩的锻纹嫩芽,他捧起一把荒原的沙土,里面竟钻出细小的铁苗——那是锻纹与土壤融合的征兆。红姑拾起一块荒骨族的古老锻石,发现上面的原始纹路与叶修的「锈引术」有着惊人的同构性,只是多了份野蛮生长的力量。
「你们不需要模仿我们。」红姑将银簪插入锻石缝隙,「叶导师说过,最好的锻纹是让铁变成它自己。试试用你们的地火锻打,用骨血养纹......就像你们的祖先那样。」
当荒骨族点燃第一堆地火时,红姑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锤音。那不是全息投影,而是真实的、带着地脉震动的敲击声。她望向骨骼星轨,看见代表碎骨荒原的纹路正与其他星域的锻纹连成一片,形成巨大的「锻铁树」图案,每片树叶都是某个凡人锻工的侧脸。
阿芒突然指着锻铁棚方向:「红姑!你看砧台上的铭文!」
不知何时,砧台上的锈迹竟自动排列成一行小字,笔画边缘带着未干的锻纹熔浆:「凡人流转,器道不朽——致所有在雾中挥锤的人。」那是叶修的笔迹,却带着千万个不同的握锤力度,有的粗粝如荒骨族的石锤,有的细腻如光质族的能量锻纹。
根主摘下胸口的骨坠,里面封存着荒骨族最古老的锻纹图谱。当他将图谱与红姑的《淬体诀·凡人卷》对比时,两者竟自动拼接成完整的环形图,如同树根与枝叶的呼应。「原来我们从未真正断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只是在雾里走散了,直到有人举起火把。」
暮色降临时,碎骨荒原响起此起彼伏的锤音。红姑坐在新立的骨碑旁,看着孙辈们与荒骨族学徒互相传授锻纹技巧:有人用兽骨锤敲击石铁,有人用机械臂模拟晨雾渗透法,而阿芒正试着将地火能量与叶修的「锈引术」结合。
她摸了摸砧台上的铭文,发现每个字的缝隙里都嵌着细小的骨骼碎屑——那是叶修故意留下的「不完美」。远处,锈色流星仍在坠落,却不再是警示,而是带着温度的问候。当某个光点落入阿芒的机械臂缝隙时,竟开出一朵极小的铁锈花,花瓣上流转着星轨的微光。
「知道叶导师为什么让星轨永远带着锈迹吗?」红姑对围过来的学徒们说,「因为锈是铁的记忆,是它成为武器前,先成为锄头的证据。凡人的器道,从来不是为了斩断什么,而是为了让该生长的东西,在铁锈里发芽。」
晨雾再次漫过荒原时,红姑看见骨骼星轨又延伸出一道新的枝桠。那是荒骨族的锻纹终于接入宇宙锻体网络的信号,而在枝桠末端,隐约可见一个正在挥锤的小人剪影——不是神皇,不是导师,只是个戴着草帽、挽着裤脚的凡人锻工,像极了青岩星晨雾里的某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