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气哼哼地瞪了周瑞家的一眼,跟贾母说道:“老太太你是不知道,我也问过环儿,为什么他的变化这么大,环儿说了,他是由死到生走了一遭,忽然感觉开窍了!”
“由死到生走了一遭,老爷这话说得没错,只是……”
周瑞家的悄悄看看贾政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把话说完,“这由死到生的,是不是从前的环三爷,那可就难说得紧了!”
“你再敢胡说!”
贾政大怒,猛然起身。
周瑞家的吓得急忙跪下,说道:“老爷,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啊!
老爷自然希望环三爷改好了,可是老爷,就算环三爷改好了,总不能从前的性情从前的言谈举止,一下子全都改了吧?
老爷自己想想,如今的环三爷身上,可有没有一丁点从前环三爷的影子?哪怕有一丁点,老爷都可以骂我胡说,就算将我打死了,奴才我都认了啊!”
贾政如遭雷击,愣愣站着再难开口。
贾赦一拍大腿,说道:“我说那环三儿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呢,如今才明白,这是……有什么污浊的东西,附着到他身上了啊!”
贾母想想从前的贾环,再想想如今的贾环,也不由得打个寒颤,先向周瑞家的挥一挥手。
周瑞家的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贾母这才阴沉着脸色,说道:“你们说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一顿棍子打死了账!”
贾赦首先开口。
贾政垂头丧气坐下来,再也无力吐出一个字来。
贾珍小心谨慎开口说道:“就算……环三儿已经被什么附了身,咱们将他打死了,外人也不知道啊,传出去,依旧无法改变娘娘身上的坏名声啊!”
“那就请个法师过来瞧瞧!”
贾赦再次接话,“只要法师能认出他是个什么妖孽,咱们再将他一顿棍子打死了,娘娘的名声不仅能够挽回来,人们还会说娘娘火眼金睛,早就瞧出环三儿不是好人是妖孽!”
贾政木然无语。
贾珍碍着贾政,也不好表态。
贾母倒觉得她这个向来不靠谱的大儿子贾赦,几句话却说得很有道理。
转眼却见王夫人再次露出想说不说的表情来,贾母只能问道:“二太太怎么说?”
王夫人这才垂着眼睫说道:“宝玉他干娘马道婆,倒是一位有道的师太!”
“那就请马道婆过来吧!查一下黄历,看看哪一天请她过来比较好。
总之最好能在娘娘省亲之前,尽快把此事处置了,免得娘娘回来的时候,心里仍感觉不舒坦。
还有,都给我守口如瓶,在马道婆给出定论之前,谁也不准把今日之事传出去,否则,我老婆子决不轻饶!”
贾母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两句话,主要是冲着邢夫人说的。
邢夫人愤愤不平,却不敢表露,只能跟着其他人一块儿恭敬称“是”。
……
贾环并不知道,他已经是大祸临头。
只是在初三这一天,宝玉禀过了贾母,又将晴雯带了回去,将二等丫头小红送到了贾环这儿。
贾环笑问小红:“你若是跟晴雯一样不愿来我这儿,可以趁早回去,我其实并不需要多一个丫头!”
小红忙道:“宝二爷问过我愿不愿来伺候三爷,我是点头愿意的!”
“为什么?”
贾环眉梢一挑,“宝二哥那边,可是最金贵的地方,不像我是个庶子,平常衣食用度远不能跟宝二哥相比较,就连住的屋子也很窄!”
小红笑道:“宝二爷屋子虽宽敞,可是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二等丫头住!况且宝二爷身边的几个姐姐,个个都是乌眼青,把咱们下边的人盯得死死的!
有一回几个姐姐都不在,宝二爷午睡起来喊口渴,我不过进去帮宝二爷倒了一碗茶,结果就被秋纹姐姐从头骂到脚,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三爷这儿虽然不如宝二爷那儿富裕宽敞,但我听说三爷如今也改好了,写诗写字样样都行。
况且三爷主动开口要我过来,想必我过来了三爷绝不至于薄待我,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自然我就心甘情愿过来了。”
在《红楼梦》原着里边,有两个小人物颇为出挑。
女的正是小红,男的则是贾府旁支贾芸。
这两人都是精明干练的人物,偏偏又都是忠心耿耿颇具侠义之人。
贾环之所以跟宝玉提及小红,正因这个缘故。
如今见小红果然性情爽直口齿伶俐,贾环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很是,既然我环三爷主动要你过来,肯定不会薄待你,若有机会,还会重用你!”
小红大喜,说道:“那我就先谢过三爷了!”
她也不用贾环吩咐,自去找吉祥如意商量平时该做什么在哪儿住等等。
她原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在荣国府斜对面的街上,就有他们家的小院儿。
眼见贾环屋里确实很窄,在跟贾环请示之后,索性每天晚上家去歇息,一早进来服侍贾环。
如此这般吉祥如意也高兴,不怕被她抢了差事。
不想方过两日,这一天小红进来,满脸都是焦虑之色,却偏偏一次次欲言又止。
贾环刚刚被宝玉拉着去迎春屋里喝了几杯酒,回来一边脱掉大氅,一边笑问小红:“怎么今儿神情有些不对呢?
有事你就说,倘若三爷无能为你做主,我就去找宝二哥帮你!
如今宝二哥跟我挺好的,我但凡求他一件事,他基本上不会拒绝我!”
小红终于忍无可忍,压低了声音说道:“三爷,你大祸临头了!”
贾环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我大祸临头了,你说清楚些!”
小红说道:“三爷知道我们家跟大太太屋里王善保家的住隔壁,昨天我娘遇到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说我好好的宝二爷屋里不待,居然跑来环三爷这里。
如今环三爷马上就要遭殃了,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看我以后可怎么好。我娘一听忙问究竟。
王善保家的原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最终经不起我娘盘问,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说……过小年那天贵妃娘娘不是有封赏下来嘛,几位姑娘跟宝二爷还有兰哥儿都有,唯独环三爷没有。
外边就传说贵妃娘娘苛待庶弟,还说贵妃娘娘有眼无珠不识真金。
这话传到老爷太太还有老太太耳朵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依照大老爷的意思,就要将环三爷一顿棍子活活打死,是咱们老爷拦了一下。
结果……太太唤了周瑞家的去,周瑞家的说……说三爷跟从前完完全全不一样,分明是被什么上了身。
大老爷大太太还有老太太,正愁找不到三爷的错处呢,听周瑞家的这么一说,老太太当即命咱们太太,请一个姓马的师太择日上门,说要……
说要看看三爷究竟是被什么妖孽附了身,一旦有了定论,就要将三爷活活打死呢!”
小红说到后来,禁不住红了眼圈呜咽起来。
贾环浑身冰凉。
他确确实实并不是贾环原主,确确实实是其他灵魂附上了贾环的身,但他是人,不是妖孽,绝不该被一顿棍子活活打死。
可是他该怎么办?
他费尽心机讨贾母欢心,难道就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