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心在街上看到林老太爷的身影,刻意装作不认识,淡定的坐进车里。此次归来,她早已预料到会与林家人碰面,但她现在还不想和他们有交集,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
然而,当车门关上的瞬间,往昔的记忆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自己还是个学生,名字也不叫陆曼心,而是叫林岚。十七岁生辰那日,母亲没像往年那样前来给自己庆生,她心中便隐隐有些担心。后来母亲托人告知,是因病未能前来,让她在妓院后门等候,说有礼物给她。
林岚心中也挂念母亲的安危,便如约前来。她站在门口,看着潮湿的青苔漫过石阶,数着檐角滴落的雨珠,直到老板娘的儿子阿月拽住她的裙摆。
此前,阿月曾跟着母亲来看过她。林岚见他常年浸在脂粉堆里,睫毛上沾着细碎金箔,像只误入泥潭的白雀,既心疼又觉得他可爱,便记住了这个孩子。
阿月年幼不懂事,硬是拉着林岚进了后院。进院后,见院里无人,他便缠着林岚陪自己玩耍。林岚本不愿在此逗留,可阿月转眼就跑开了。慌乱间,她竟撞上了喝得醉醺醺的苏文豪。
苏文豪是苏文成的弟弟,刚从军队逃到南城投奔兄长。林岚与他也不过见过两面,并不相熟。如今在这风月场所遇到他,她心中满是疑惑,况且她本就不喜欢苏文豪。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但碍于他是苏文成的弟弟,林岚一直隐忍不发。
此刻,苏文豪在这里见到林岚,也颇感意外。他本就对她心存念想,只可惜她是自己哥哥的恋人,所以一直不敢造次。但今日,借着酒劲,苏文豪眼中的欲望再也藏不住,他一把搂住林岚,嘴里吐着酒气,邪笑道:“阿哥的女人?”
林岚满心厌恶,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可还没等她挣脱,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床单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愤怒地给了苏文豪一记耳光,裹着衣服夺门而出。
满心委屈的林岚不敢面对苏文成,整日躲着他。
苏文成见她神色异常,再三追问下,林岚才含泪说出了真相。
苏文成又气又心疼,拳头捏得 “咔咔” 作晌,原本想立刻找弟弟算账,可此时却发现苏文豪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深知此事对林岚的伤害有多大,经过一夜未眠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娶她为妻,还承诺以后也会留在南城陪她一起生活。
然而这时,突然有人捎信给苏文成,让他立刻回家。他想着自己对林岚的承诺,便带着她回到宁城苏家,准备把他们结婚的事情告知母亲。
回到宁城苏家,还没等他开口,母亲便神色慌张地把苏文豪出事的消息告诉了他。苏文成虽然心里闪过一丝难过,但想到林岚所受的痛苦,又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他还是鼓起勇气,把和林岚想结婚后留在南城的想法告诉母亲。可谁能想到,母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坚决不同意他与外乡女子的婚事,还命人把他囚禁了起来。
此后,林岚便一直借住在姐姐林舒家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苏文成的消息。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音信全无的等待,让她渐渐心灰意冷,以为苏文成也抛弃了自己。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绝望的她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打掉孩子,喝苦涩的草药,做剧烈的运动,却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她只能悄悄离开姐姐家,独自在宁城租了间便宜的房子,历经磨难生下了女儿苏轻轻。
孩子出生后,满心怨恨的林岚不愿抚养,狠下心将苏轻轻放在苏家门前,任其自生自灭,自己则拖着虚弱的身体,朝着南城方向走去。
途中,因刚生产完没多久,体力不支的林岚眼前一黑,晕死在路边。再醒来时,却发现身边坐着个陌生的男人。
经过询问,她才得知,他是日本人,名字叫佐藤健,在从宁城回南京的路上救了她。林岚对自己的过往一直耿耿于怀,见来到了新的环境,便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沿用了母亲的姓氏,从此改名为陆曼心。
佐藤健带着她来到南京,等她安顿下来后,陆曼心派人打听母亲的消息,想为她赎身接来同住。却得知母亲所在的妓院发生大火,所有人都葬身火海。如此蹊跷的事故,官府却草草定性为意外。
心存疑虑的陆曼心暗中调查,发现火灾当晚妓院传出过枪声。联想到自己在妓院的遭遇,她笃定此事与苏文豪定是脱不了干系。
然而,后来她却听闻苏文豪在一场军阀战乱中尸骨无存,心中暗自觉得这是他罪有应得。
此后,陆曼心一直陪伴在佐藤健身边,多年时光流转,两人最终结为夫妇。只是在生苏轻轻时,陆曼心不幸落下病根,再也无法生育,这也成了她心中对苏轻轻痛恨的一个根源。
去年,她突然听闻苏文成离世的消息,内心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便前往墓地祭拜。在那里,她见到了跟自己有些相似的苏轻轻,少女握着白菊的样子,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的自己,心中的恨意顿时燃起。
当陆曼心得知闫璟毅与苏轻轻之间的纠葛,又想起佐藤健曾被闫家拒绝时的难堪场景,她尘封已久的恨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精心策划绑架苏轻轻的计划。
而今日,在街上偶遇自己的父亲,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痛苦记忆瞬间翻涌,让她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回到公馆后,陆曼心径直走向苏轻轻的房间。
推开门,只见苏轻轻正专注地画画。她快步上前,拿起画作仔细查看,赫然发现画中的人物竟是难缠的闫璟毅。
这一刻,过往的悲惨经历,以及因苏轻轻导致自己无法生育的遗憾,如汹涌的潮水般在心中翻腾,她怒火中烧,猛地夺过画作,用力撕成碎片。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轻轻惊得呆立当场,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倔强的她紧咬嘴唇,虽未言语,眼中却满是愤怒与委屈,直直地盯着陆曼心。
陆曼心被这充满恨意的眼神刺痛,转头冷冷地吩咐一旁看守的妇人:“一天不许给她东西吃!”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房间。
待陆曼心离去,苏轻轻缓缓起身,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一张一张仔细拼贴起来。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与闫璟毅相处的种种过往,心中涌起阵阵温暖,全然不顾陆曼心的刁难。在她看来,陆曼心从未对自己有过真心,想必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她感受不到半点母爱,也不放在心上,只盼着能按照璟毅哥哥所说,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静静等待他前来营救。
看守的妇人望着这一幕,心中也觉得夫人今日的举动格外反常,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但她身为下人,不敢多问,只能遵照吩咐,一整天都未给苏轻轻送饭。
苏轻轻对此倒也不在意,小时候挨饿受冻的苦日子她早已习惯,只是最近一年才摆脱那样的生活。想到这些,她又默默念起在宁城的亲人和朋友,心中一阵酸楚,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