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上的杀鸡儆猴,并没对宁为霜产生多大作用。
她依旧是完全听不进去课的状态,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散漫地东瞧瞧西看看。
不过这对于庄妆来说,也算是很大的进步。
至少宁为霜没在课上睡觉。
第二节是语文课,早在课前,庄老师就找到言梓珩,让他提醒宁为霜大课间到操场去做检讨。
广播里响起了集合的铃声。
全校师生陆陆续续来到操场,整齐地站成一个个方阵。
宁为霜不紧不慢走上主席台,手中拿着那张蒋诺代写的检讨书,表情没有丝毫紧张跟羞耻。
站定后,她先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话筒,发出几声清脆的“砰砰”声,随后才清了清嗓子。
宁为霜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尊敬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说着,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讲台上,故意拖长语调,语气夸张。
“能够占用全校上千人的时间听我朗诵检讨书,我感到非常荣幸。”
宁为霜眼神中依旧透着浓浓的不以为意,她微微低着头看检讨书上的内容,声音故作深沉,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调侃。
“关于逃学给学校带来的负面影响,我深感歉意。”
“人怎么能有种到这种地步……”
刚念完这句话,宁为霜突然神色一变。
她没再着急读出接下来的内容,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浏览蒋诺笔下产生的杰作。
“能超越此次壮举的,也许只有当着领导的面扒校长裤子。”
“对于本次处罚,其实我不是很服气。”
“但是对于校领导们的英明决定,我只能用四个字来评价。”
“干得漂亮!”
“……………………”
“……………………”
“感谢诸位聆听,检讨人,蒋诺。”
没一个字是能当众念出来的。
宁为霜站在主席台上,手中原本被随意攥着的检讨书此刻已微微发皱。
在她指尖上晃悠,像一面滑稽的小旗帜。
她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开始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移。
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站着,该说点儿什么蒙混过关。
但就连前世都包括在内的十八年人生里,宁为霜从来没承认自己错过。
要说些什么呢?
就在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视线突然定格在不远处操作室里林鹿时的身上。
林鹿时是学生会学习部成员,按照惯例,周一都会安排学生做演讲,作为核心,他就会被部里安排到广播室值班。
宁为霜瞳孔猛地一缩,原本空洞的眼神在触及到林鹿时的那一刻,瞬间有了片刻的凝滞。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下意识向林鹿时求助。
林鹿时坐在广播设备操作台前,头戴耳机,宁为霜那句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的话,清晰地落进耳中。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直到视线与宁为霜在空中交汇,看到她眸子里泛起一丝别样的涟漪。
然后林鹿时只是平静地伸出手,稳稳按下麦克风的切断按钮。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就连电流通过时的微弱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各位老师、同学,感谢聆听。”
“检讨人:宁为霜。”
在短暂的思索后,宁为霜决定干脆就草草做个结尾。
虽然距离她上主席台还不到半分钟。
只是原本嚣张肆意,能轻松传遍整个操场的声音,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捂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在空旷的操场上,没传出多远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操场上所有人都能看见宁为霜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但是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接下来仿佛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里,整个操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目光都还聚焦在主席台上的宁为霜身上。
宁为霜侧过脸,视线看向林鹿时的时候,对方正拿着广播室里的座机听筒打电话。
下一秒,站在主席台旁不远处的教导主任,电话就响了。
林鹿时说,广播室设备故障,建议解散。
教导主任从没拒绝过林鹿时任何要求。
于是,一中的班主任群里,教导主任发出一条通知:
“设备故障,先行解散。”
在接下来的几秒内,所有班主任的一声令下,如同战场上的冲锋号角,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操场上几千名学生,原地集散。
刹那间,原本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几千名学生方阵,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在教导主任的示意下,宁为霜被庄妆叫下主席台。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要引以为戒。”
说着,庄妆拍了拍宁为霜的肩膀,她下意识就觉得,以后在宁为霜身上,有的是该操心的地方。
“广播设备早不故障晚不故障,偏偏要在在宁为霜快出丑的时候故障。”
严遂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是二班的学生,二班跟一班向来不对付,但严遂跟沈雅颂关系好,所以能跟言梓珩说上几句话。
严遂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言梓珩,脸上的笑容愈发狡黠,继续添油加醋。
“你听没听见宁为霜最后一句话,人怎么有种到这种地步。”
“她似乎觉得逃学是个伟大壮举。”
言梓珩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严遂的距离。
“你听错了,她说的是人怎么能装到这种地步。”
“她大概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
严遂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弧度,笑容里带着几分阴鸷,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淬了毒一般。
“是你听错了吧,她说的就是有种。”
严遂微微低下头,细碎的刘海瞬间遮住了他大半边眼眸,眼睛从下往上死死地盯着言梓珩。
“少在这儿给人打掩护,一班的人果然都是护犊子,就算犯了错,也想尽办法护短。”
他舌尖轻舔嘴唇,发出一声尖锐又刺耳的嗤笑,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就是怕她丢了一班的脸。”
言梓珩听到严遂一番阴阳怪气的挑衅,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随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严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浅笑。
“你要是把这种深钻的心思用在刷题上,不愁成绩提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