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连个能喘气的活人都凑不齐。“
何晓君抱着保温杯拐进走廊时,正撞见二班女生倚着栏杆阴阳怪气:
“跑不动的话,给别的班当啦啦队也行啊。“
几个女生嬉笑着围上来,马尾辫随着笑声晃动:
“咱班替补都比一班正选多,哪有位置让给拉拉队。”
“连接力棒都拿不稳吧,还是别上去闹笑话。”
女生突然压低声音,“否则传出去,丢的是咱们一中的脸。”
扎双马尾的女生嗤笑,“要不是一班体委报了半张赛程表,这次运动会一班恐怕连'重在参与奖'都拿不着。”
“学霸们喘气都像背书似的文绉绉,女生故意夸张地扶腰咳嗽,“运动会这种'剧烈运动',也太难为人了。”
何晓君攥紧杯柄,径直穿过哄笑的人群。
她们敢明目张胆直接当着何晓君的面说,无非就是想激怒她。
何晓君推开一班教室门后没回座位,径直朝宁为霜走去。
“报名表给我。”
何晓君伸出的掌心覆着层薄汗,指节敲了敲桌面。
宁为霜狐疑地递过报名表,只见何晓君抓起支笔,利落地划掉“女子八百米“后的“宁为霜“三字,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她又在4x100米、4x400米接力栏后重重添上两个“何晓君“。
“项目空着的确是不好看。”
何晓君目光掠过1500米栏的“宁为霜“三字,“实在扛不住就弃赛,保别的项目。”
她转身扣住言梓珩的桌角,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
“盯紧二班,尤其是八百米和两个接力的主力——“
她嘴角勾起冷笑,“我虐不死她。”
随着何晓君落笔,报名表像被点燃的引线,两个课间的时间便挤满了名字。
也有提出要分担跳高和跳远的,宁为霜自然乐见其成。
一班这次是报着碾压二班的决心去。
左右最近没有竞赛,离期末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大家便纷纷约好了课后一起训练体能。
起初宁为霜不过想在报名表上画个虚晃的押,权当给一班凑个热闹。
可当她看见何晓君在跑道上浸透后背的运动服,听见大家为打磨交接棒技术反复摔在塑胶道上的闷响,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原本林鹿时想劝宁为霜放弃1500米,可当她的赛程表被同学们瓜分得只剩三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晨光里他攥着报名表,笔尖在“男子3000米“处顿出个墨点——
这是他能想到最笨拙的陪伴方式。
然而言梓珩却跟林鹿时杠上了,死活非要报“男子3000米“。
虽然单人中长跑项目每不限制人数,但最后言梓珩还是被苏秋扯着后衣领拦下:
“战术上不能扎堆!“
苏秋急得跳脚,“全扎堆长距离,接力赛喝西北风去,田径场的分数得精打细算着拿。”
长跑坚持下来并不容易,这次运动会一班就是单纯冲着虐二班去的,但还是跟宁为霜和林鹿时说尽力就好,重在掺和。
暮色给一中镀上蜜糖色,宁为霜跟同学们却并不着急回家。
他们约好在操场进行运动会项目训练,大家笑笑闹闹,喧嚣声盖过了归巢的蝉鸣。
林鹿时问好宁为霜鞋码,帮她买了一双钉鞋,说是能事半功倍。
宁为霜的脚尖刚点上跑道,金属钉便在塑胶面划出细碎的脆响。
她下意识蜷起脚趾,像踩在错位的琴键上,整个人往前栽了半寸。
林鹿时伸手托住她肘弯时,触到她小臂绷紧的肌肉。
像是受惊的琴弦。
林鹿时蹲下身,用矿泉水瓶敲了敲她的前掌,“别用前掌整个压下去。“
他抓起宁为霜的手腕按在小腿外侧,肌肉在布料下绷成硬线。
“蹬地时发力点往这儿移三公分,就像用钉子把跑道勾过来。“
话音未落,宁为霜的右脚突然打滑,林鹿时立刻托住她肘弯。
宁为霜撑着他肩膀后退,鞋底的钉子在地面犁出歪歪扭扭的弧线,像被风吹散的笔迹。
“别盯着鞋尖,看我食指。“
林鹿时倒退着小跑,指尖悬在宁为霜视线前方二十公分,“想象自己在冰面滑行,用钉子破冰。“
“我再试试。“
当宁为霜重新迈出步子时,膝盖不自觉地打弯,每一步都像在试探冰面的厚度。
林鹿时倒退着领跑,运动鞋与钉鞋的脚步声混在一起,一个利落如鼓点,一个拖沓似断弦。
暮色渐浓时,宁为霜终于能流畅转过弯道。
她弯腰喘气,汗水滴在钉鞋边缘,折射出细碎的光。
宁为霜揉着酸胀的脚踝抱怨,“练穿钉鞋比跑完1500米还累。”
林鹿时边弯下腰抖落沾在裤脚的草屑,边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总要提前适应比赛节奏,明早练气息如何?”
宁为霜挑眉,“怎么个练法?”
“我是一直有晨跑的习惯,有没有兴趣加入?”
宁为霜下意识皱眉,“早起还是算了。”
见她拒绝,林鹿时换了策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三千米我也挺难坚持,有你在旁边监督,多少能咬咬牙冲一冲。”
一班现在冲劲儿挺猛,宁为霜也想在运动会上多拿几个奖。
林鹿时这话正戳中她心思,犹豫片刻后,点头应了下来。
万春禾的身影撕开夕阳残留的余晖,少女马尾辫在风里翻飞,连运动裤上沾着的灰都透着股焦灼。
“两人三足临时缺人,我看你们这边快结束了,能不能先借宁为霜过来?”
万春禾百米冲刺一样跑过来时,看着宁为霜垂眸的模样,喉间的话转了个弯。
以宁为霜的性子,只要自己开口,对方绝不会拒绝。
可此刻林鹿时在一旁静静注视的模样,让万春禾莫名有些发怵。
少年衣角被晚风掀起的弧度,和宁为霜耳尖的绯红交织成网,将两人笼罩在某种令人不敢贸然打破的氛围里。
鬼使神差地,万春禾就听见自己冲林鹿时开了口,明明只是合理的帮忙,怎么像打扰了什么隐秘心事。
林鹿时喉结动了动却没急着开口,晚风卷着他校服下摆掠过宁为霜发梢,在两人之间荡开细密的涟漪。
片刻,他垂眸轻笑,晚霞的碎光掩住眼底情绪:
“不许借太久。“